无故离开号间,是要被当场剥夺功名的。
但是现在竟然有为数不少的考生离开了自己的考号,围绕到这边看热闹。
就证明在他们的心中。这件事情的真相已经超过了他们对于功名的渴望。
而就在此时。
这一条走道的尽头,有一个考生突然叫了起来,抓着半截蜡烛根跑出了口号, 挥舞着手奔跑了过来。
“没错,蜡烛上就是有香味!”
“我也用的龙涎香!”
有第二个人作证之后。
整个贡院顿时为之哗然。
有了这个证人,就证明刚才的那个蜡丸,的的确确就是有人诬陷。
如果真的是被这个考生带进来的话,那么为什么在身上装了三天时间竟然没有 染上任何的味道?
现在在这贡院当中,居然有人诬陷考生作弊。
这无疑于是捅到了所有考生心中,最敏感的逆鳞。
“考官诬陷考生作弊了!”
“考官诬陷考生作弊了!”
一浪又一浪的叫声回荡在贡院当中。
尤其是王章,努力的扛着肩膀上的重枷,喊得最为大声。
几乎是片刻之后,所有的考生都抛下了手中的纸笔,无论答没答完,尽数围到 了丁区这狭小的走道之内。
看到围绕着的考生越来越多,开济满脸铁青抓过一个衙役吩咐了几句。
而看着这个衙役,悄悄的溜着墙根翻出贡院之后,开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然后赶紧举起手,安抚着考生们的情绪。
“各位考生,千万不要听信一家之言!”
“千万不要被他人所利用!”
“我是刑部尚书,旁边这个郭大人是主考官,我们没有理由要陷害一个秀才
啊!”
只能说开济不愧是开济。
在这种需要急智的情况下,他比郭桓要灵性的多。
他笃定,他们和窦澈之间真正的矛盾摆不到明面上。
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平息考生们的愤怒。
然而窦澈又岂能没有料到这一点。
好不容易鼓动起了这一些考生们的情绪,又岂能任凭开济轻而易举的平息下 去。
开济话音刚落,窦澈便举起了手中的试题,高声问道:
“郭桓,这一次的试题是你出的没错吧!”
“我……”
郭桓瞠目结舌。
刚才他还笃定窦澈没办法说出两人幕后的那些矛盾,而现在成了他有口难言 了。
想想。有个人拿着自己出的考题,非要让别人捏着鼻子承认这是他出的考题。
只能说六月债还的快,偏偏郭桓还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只能是阴着脸点头承 认。
不过想了想,那些题目都是最中规中矩的考题,在这上面做不了什么文章。 所以郭桓也不担心,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下来。
然而就在郭桓点头承认的那一刻,窦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各位,谁能告诉我这次的策论题是什么?”
“论藩镇割据!”
旁边当时就有考生回答,随即是一脸的愤慨。
“我大明居然让藩王领兵镇守边关,此乃取乱之道!”
“今日若是继续考试,我必当慷慨直言以谏言圣上!”
“对,没错!”
“不能让藩王掌兵!”
一听到这个话题,考生们顿时群情激愤。
而这些考生们的态度居然前所未有的相同。
放眼望去,竟是没有一个人同意让藩王在外掌兵。
听到这些考生们几乎统一的态度之后,郭桓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光。
等等?
为什么……这些考生是这个态度?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最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一直觉得,藩镇割据,是个老生常谈的调子,从魏晋时期这个话题便一直经 久不衰。
这也是之前,这是朱元璋还是郭桓,都觉得这个考题太过于老套的原因。
但是郭桓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考生们居然会把反正割据和现如今的藩王镇边联 系到一起。
一时间。
郭桓忍不住内心的惊惧,和开济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抹极深的惧怕。
“你的人来了没有!”
郭桓低声问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阵战栗的颤 抖。
开济艰难的点了点头,同样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调刑部的衙役了,四百人马上就到,如果势不可为,立刻要下狠 手,绝对不能让事情再闹大了!”
说到这里,开济后悔万分。
自己前两天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会相信郭桓能够掌控住局面。
而且还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来,没有吃到猪肉,还惹了一身骚。
但是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他们只能让在场的衙役们将自己牢牢的保护住,然后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在 那里慷慨陈词的窦澈。
焦急的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各位有所不知,在下姓窦名澈,乃是我大明新封的定远伯。”
“正因为在下坚决支持太子,所以这二贼才会对在下施以毒手!”
“再加上这居心叵测的策论题, 一旦各位作答,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要求藩王 留京。从而图谋大位,混个从龙之功!”
“这便是这二人的居心叵测!”.
窦澈此言一出,整个贡院当中陷入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一群考生们,仿佛脑袋处理不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一会儿看看窦澈, 一会儿看 看郭桓。
然后眨巴在那透露出天真和愚蠢的眼睛,努力地反映着这其中的内情。
这这这……
这简直是太刺激了!。
谁又能想象到,仅仅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贡院舞弊案。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大的 内幕。
而且一位户部侍郎兼乡试主考官, 一位刑部尚书。
居然会通过诬陷考生的方式,妄图改天换地。
这让一直向往的朝堂,但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政治斗争的考生们,感觉到 了一种难言的刺激以及内心当中的愤怒。
贼子尔敢!
这两位朝堂上的重臣-—不!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居然妄图借助他们的前途和光明。
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算了, 一定要严惩!
一时间围过来的考生越来越多,嘈杂的声浪也越来越喧嚣。
而听到了窦澈的这番分析之后,郭桓却是彻底的慌了神。
声音也不负之前的稳重醇厚,变得尖利且难听。
“—派胡言!”
“我哪里投靠过什么别的王爷?”
“这分明是诬陷!诬陷!”
郭桓气的嘴唇都在哆嗦,他没有想到窦澈居然在试题当中隐藏了这样一个致命 的陷阱。
但是现在后悔再多也是于事无补,郭桓只能够扯着自己的嗓子,努力的解释着 自己真的是无辜的。
然而,还没等窦澈亲自出来回话,旁边一直被他们用重枷枷锁着的那个考生。
却硬生生的挣脱了衙役的按压站了起来。
随后披散着头发,如同饿鬼一样朝着郭桓和开济怒吼道:
“奸臣!竟然敢不惜陷害我等考生也要助纣为虐”」 !”
“昔日唐魏王李泰不就藩,结果朝廷不宁太子被废。”
“今日你二人为了一己之私扰乱朝廷抡才大典,难不成也要使得皇家兄弟相残, 才肯罢休?”
“同年们!朋友们!”
“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十年寒窗成,了这两个狡诈奸臣的踏脚石!”
这位王章也算是豁得出去了。
横竖已经被大枷锁在了这里,不拼一把,自己这一科的成绩妥妥是要被作废 了,还不一定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科举。
索性在窦澈搭下了这样一个台子之后,王章孤注一掷,开始登台唱戏。
这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的水搅得越浑,对他就越有利。
所以他努力的扛起了八十斤的大枷,颤颤巍巍的走向了旁边的考生们。
用自己颤抖着的声音和凄惨的面容。
不断的激起这些考生的反抗心理。
见状,旁边的衙役赶忙上去阻拦。
然而此时民愤已成,这些衙役刚刚上去,便被那些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考生 们揍得鼻青脸肿。
一时间竟然只能是抱头鼠窜,任凭王章像是一个英雄一般。
走在人群中间,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的不公。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看着这些考生们的愤怒情绪越来越高。
郭桓焦急的催促道:
“你的人马到底来了没有?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把这些考生们控制起来,否则别无他法!”
开济也是急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旁边的窦澈眼神阴狠,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 仇敌。
“快了快了,只要到时候你这主考官一声令下,谁敢闹事咱们就抓谁!”
“到时候只要进了我的刑部大堂,我一定要让这个小惠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开济恨啊!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程,居然傻乎乎的来趟郭桓这趟浑水。
但是现在后悔也太晚了。
不过好在只要龙门不开,这座贡院当中还是郭桓的一言堂。
只要在刑部衙役来之前,这些考生们没有真正的闹出事来, 一切都还有转机。
于是两人一边焦急的等待着, 一边用要吃人的目光看着窦澈,开济也在旁边不 断的埋怨道:
“你当初拿到试题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一茬?”
“怎么会扯到夺嫡上面?”
郭桓也是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哪里知道这个,从唐末开始,藩镇割据一直是老调重弹的考题。
当时皇帝看了我的考题也说出的过于陈旧,我哪知道这个小子,居然抱着这个 坏心!”
两人嘀嘀咕咕的,就像是事后诸葛亮一样,而窦澈则是在旁边不断的冷笑。
之前郭桓打算用试题给他下套的时候。就是想用皇帝的逆鳞来做文章。
结果在窦澈的破局之下,他那个盐业的试题压根都没出来,便胎死腹中。
而现在窦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盐业改革算什么?郭桓永远不知道,朱元璋真正的逆鳞在哪里。
每一个开国皇帝都是由他自己的成长烙印的,就像刘邦这个老流氓,李世民这 个贵族子弟。
以及朱元璋这个老农民一样。
虽说身份改变,但是印在骨子里的那些习惯和认知不会改变。
而一个老农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子女不和睦。
生怕自己死后,有人撺掇着自己的子女们开始兄弟阅墙。
这才是朱元璋真正害怕的事情。
而一旦牵扯到这种事情里来,郭桓和开济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想到这里窦澈不由的笑出了声,他知道。郭桓之前之所(王的好)以犯了那么多 错,都没有被朱元璋一撸到底。
一方面是朱元璋不愿意打草惊蛇,但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朱元璋留给自己的 制衡?
对于朱元璋的这种性格斗志和深恶痛绝,所以这一次,他打算给朱元璋以一个 无法拒绝的理由。
但是现在,火候还不够。
还需要有人在这里再添一把火。
而就在窦澈思索着的同时,突然人群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上百名刑部的衙役,纷纷从墙头上用吊篮坠了下来。
手持钢刀,凶神恶煞般的挤开学生。
顷刻间便掌控了局面。
他看到衙役们终于姗姗来迟,郭桓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最后他大手一挥,手指直指窦澈丽。
脸上的表情,兴奋到甚至有些狰狞。
“久、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
在郭桓的命令之下,衙役们抽出钢刀,不由分说的就向窦澈扑来。
然而看到有人冲向窦澈,旁边的考生们却不干了。
随着王章一声高喝。
也不知道他整个人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扛着重枷便挡到了窦澈面前。
他肩膀上沉重的木枷,此时却成为了一面绝佳的盾牌。。
纵使是衙役们手中握着钢刀,但是面对着如同鬼神般的王章。
却也如同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此时的王章也算是豁出去了。
他知道,这一次如果是这位定远伯赢了,那么自己还有可能能够继续科举。 但是如果任凭这个定远伯被抓。
那么考官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对于他这个被逮出来的舞弊人员必然会从重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