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可能有人会过来，你快穿上衣服上来吧。”
顾零移开视线，走到上游开始装水。
沈狸见顾零略微侧过身，便缓缓游到水边上岸，拿起顾零那粗糙的灰扑扑的衣服往身上穿。
顾零的衣服料子自然比不上他自己幻化的衣服，他倒是也不嫌弃，三两下将衣服穿好，朝着顾零道：“我好了。”
顾零转过头，见沈狸湿漉漉的长发不断往下滴水，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服，视线往下，一双赤裸的双足踩在青黑的石头上。
“你的鞋呢？”
沈狸只拿了顾零的衣服，没拿鞋子，用法术幻化的衣服早已不见踪影。
他将衣服往下扯了扯，想盖住自己的脚，圆润的脚指头微微蜷缩。
他吞吞吐吐：“不、不见了。”
顾零叹了口气，走过去朝着沈狸敞开怀抱：“过来。”
沈狸犹豫了一会儿，双手环住顾零的脖颈，淡淡的凉意裹挟着水汽被顾零抱了满怀。
进京赶考参加的是三月中旬的会试，外地的考生需要提前出发前往京城。
此刻正值二月中旬，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温，但潭水寒凉，沈狸有妖气护体，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可顾零感受到怀中寒凉的温度，忍不住拧眉。
她将人抱着远离了潭水，放在阳光下的一块石头上，叮嘱沈狸：“我回去给你拿鞋子，别乱跑，见到有人就躲起来，知道吗？”
沈狸生怕顾零嫌他麻烦，洗个澡这么多事，伸手抓住顾零的袖子，说：“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回去。”
顾零将他的手拿开，感受到沈狸肌肤的寒凉，便没有松手，低声说了两个字：“听话。”
温热的暖意顺着双手交接的皮肤处一点点传递到沈狸身上，他反复确认顾零脸上没有不耐烦的情绪，这才放松一点答应下来。
顾零松开他的手，目光落在沈狸的头发上，说：“今日日头正好，等我回来的时候头发应该干了，对吧？”
书生好笨，他的头发这么长，想要自然晒干可是需要好几个时辰呢。
不过沈狸可不打算纠正顾零，他正好可以利用法术将头发弄干。
于是他点点头，目送顾零离开。
顾零拿着水囊回去，看见赵熙坐在两个书箱旁边歇息。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顾零背上书箱去找沈狸，赵熙却也跟了上来。
“顾公子，我看你也是要进京，不如你我二人结伴而行，路上也算有个照应，如何？”
顾零态度温和，但果断拒绝：“抱歉，在下多有不便，恐怕不能和赵公子同行。有缘自会相见，赵公子，告辞。”
顾零这人怎么时冷时热？被拒绝了，赵熙倒也没有死缠烂打，背上书箱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顾零找到沈狸时，沈狸蜷缩着身子趴在巨大的石头上睡觉。
已经干燥的头发乌黑顺滑的披散开，灰扑扑的衣服完全遮盖住他身体的曲线，他闭着眼躺在阳光下，完全就是山野中化为人形的精怪，身上没有半分世俗的红尘气。
顾零在他面前停下，见他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沈狸睁开眼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两滴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大概是刚睡醒，他的声音很软，听起来像是撒娇：“你回来了。”
他果然好好待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顾零将一双鞋递给沈狸，看沈狸弯腰穿鞋，说道：“荒郊野外也敢睡得这么熟，连人走到跟前都不知道，指不定哪天就被老虎叼了去。”
鞋子有些不合脚，他皱皱鼻子还是穿上，说道：“才不是，我认得你的脚步声，如果是陌生的动静我早就醒了。”
“这么信任我，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狸浑不在意：“那就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是我识人不清。”
人类太过复杂，山野中的精怪想要与人类结合，无异于是一场赌博。
赌他们认定的人类有几分真心。
过去的每一只红狐都在赌，赌她们的心上人同她们心心相印，可十有九输，剩下的一个还有可能变心。
前人惨痛的经历终于给她们敲响了警钟，她们不再奢望凡人的真心。
但这么多红狐，总有那么几只有胆量，还是敢赌一把。
沈狸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用耳去听，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他坚信，时间长了他总能看出蛛丝马迹。
若是输了……
输便输了，总要有人输的，不过是多他一只蠢狐狸罢了。
顾零惊异于沈狸的通透，这只随手捡来的小狐狸似乎更有意思了。
她笑了笑：“走吧，我们该赶路了。”
……
顾零和沈狸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五脏俱全，就是客栈少了些。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开了两间上房，沈狸坐在窗户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片刻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顾零喝了口茶，看着沈狸这身打扮，说道：“走吧，带你出去逛逛。”
沈狸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顾零先是带着沈狸去了一家成衣铺。
老板走上前问：“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
顾零指着沈狸：“给他挑两件成衣。”
老板见二人气度不凡，容貌出色，但身上的料子着实普通，堪称寒酸，还是犹豫着说道：“成衣价格比较贵，您二位要不看看衣服料子？”
沈狸一听，轻轻扯扯顾零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她看起来很穷……好吧，是有点。
顾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没事，我在这等你，去吧。”
沈狸不太懂这锭银子的分量，但看老板眉开眼笑的模样便知道不少。
他犹犹豫豫，顾零直接进去给沈狸挑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当场就给了钱，让老板送到客栈。
顾零见沈狸实在是放不开，只好又带着人回去，打算跟他讲清楚自己真的不是穷鬼。
桌上的金叶子、银票、银子着实显眼，沈狸终于明白顾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等沈狸接受这个事实以后，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跑进自己的房间换新衣服。
没多久，沈狸又哒哒哒跑进顾零房间，在顾零面前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白色打底的裙子外罩着红色的外袍，腰身被细细的腰带束紧，旋转时裙裾翻飞，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
见顾零点头，沈狸立马上前将顾零拉起来：“我们重新出去逛一逛吧，好不好？”
“等等。”顾零将早已准备好的幕遮给沈狸戴上，轻轻拍了下沈狸不安分的手。
“换上原来的衣服出门，或者戴上幕遮，你选一个。”
沈狸的模样太过出众，男装还好，若是女装出门，难免有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
沈狸鼓着脸颊吹了吹幕遮垂下的白纱：“这是这里的规矩吗？”这是人间的规矩吗？
顾零面不改色：“嗯。”
好吧，顾零说是就是，沈狸便戴着幕遮出了门。
这两人走在一起，怎么说呢……
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带着她那俊朗又气度不凡的小厮逛街。
顾零倒是不在意，反正两人第二天就离开了。
沈狸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但心中对于人类居住的地方还是有些警惕，始终抓着顾零的袖子不放。
他看到什么都要问一问，停一停，好在说话轻声细语，人也听话，顾零也不烦他，有问有答。
“那个可以吃吗？”
顾零顺着沈狸的手看去，是裹着糖浆的红彤彤的糖葫芦。
顾零给他买了一串：“尝尝？”
沈狸拿着糖葫芦，掀开幕遮一角，试探一般伸出舌尖舔了舔，没什么怪味，他才咬下一口。
酸酸甜甜的滋味很受沈狸喜欢，他立马把咬了一小口的糖葫芦递到顾零面前。
“这个好好吃，你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