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元文修从一位藏家的府邸走出,他缓缓抬头,望着挂在天边的夕阳,神情难掩疲惫和颓废。
侯靖心中满是担心,却不敢表露半分,生怕将伤疤揭露。
不知过了多久,元文修惆然一叹,“回众安县吧!”
侯靖闻声,默然地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被戚恒强抢夺了名帖之后,元文修便意识到大势已去,何况还被戚恒强亲口告知张仲的画作在对方的手中,心中的挫败感更是达到了一个极点。
为了能够扳回一局,元文修这两日昼夜不休,奔走于各大藏家之间,但不管他找谁,背后都有戚恒强在威逼利诱,就像一条如影随形的毒蛇,让那些藏家不敢回应,有的直接告病,闭门不见。
这些藏家,多数都是江都郡的富商,在这复杂的乱世,要想做大做强,圆滑和审时度势,几乎被他们练到了极致。
何况,以江都郡目前的局势来看,戚家最近这些年的飞速崛起,已经隐隐有要压过元家的趋势。面对逐渐势大的戚家,即便元家在江都郡有着戚家不能比拟的人脉和根基,可真要斗起来,孰强孰弱,仍未可知。
而今,州牧大选将近,就像一根无形的导火索,直接引燃元、戚两家的矛盾。江都郡的明白人都能预见,州牧大选之前,元家和戚家必定会决出雌雄。
而在此之前,这些小势力群体还不是站位的时候,至少在没有看到具体的征兆之前,还不能选择阵营。因为一旦站错,便是万劫不复。
元文修虽然知道这些,但这次的较量,他不能输给戚恒强,否则会在无形中打击到元家的地位和士气。
相比起元文修的沮丧,孟老三这边,则干劲正盛。
自孟老三得到了张仲的指点之后,便乐此不疲地练习着,即便他的进境非常缓慢,但他的积极性,却日渐浓厚。
至于叶仕欢自己,每天除了做做家务之外,便在享受这青山碧水之间的幽静,但只要张仲出现,他的眼角余光,就没有离开过张仲。
但自从上次指点完孟老三之后,张仲便每日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
“此处人迹罕至,而张仲每日早出晚归,一定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以张仲的性情,能够让他这般重视的,除了武学,恐怕只有画技了!”
思忖间,叶仕欢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亮色。
“三哥,你见到张仲了吗?”叶仕欢望向孟老三。
“没有!”孟老三简单应了一句后,继续操练自己的九环刀。
叶仕欢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夜幕将至,张仲却至今未归,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在干什么吧!”
叶仕欢随便做了一个色香味皆缺的菜肴,便走出了小院。
虽然这两天,叶仕欢没有离开过小院,但通过他的观察,张仲每次离开,都会走一条小路。
而叶仕欢沿着这条小路,很快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崖边,青草摇曳,野花红艳,崖外,碧水倒映天穹,放眼望去,犹如云上仙境。
一间草舍立于花草之间,有种别样的味道。而在草舍一旁,一条摆着墨宝的长桌,桌前是一席青衫的张仲面湖席坐,有种世外谪仙之感。
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印证了叶仕欢的猜测。
“一代画坛巨匠,目光所见应是山外山,又岂会说封笔就封笔?”叶仕欢默默一笑,轻手轻脚地靠近张仲,生怕会惊扰到张仲。
随着他不断靠近,不多时,一张墨迹未干的半成品,出现在叶仕欢的眼眶。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还少了一些什么呢?······”
此时的张仲,眉头深锁,嘴里念念有词,全然没有意识到叶仕欢的到来。
在叶仕欢距离张仲不到五米的时候,他看清楚了桌上的半成品,画中所呈现的——正是下方的碧水泽。
画中,勾绘的线条粗细有序,变化万千,处处串接,墨色渲染的浓淡,拿捏得恰当好处,远近虚实之间,空间感堪称完美。
虽是半成品,但画中的景象,依旧无比生动,就像被注入了灵性一般,哪怕叶仕欢不用去看下方的景色,也能从画中获得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不管怎么来看,眼前的这幅画作,都是外面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所无法企及的范畴。
当然,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湖面的渲染和刻画只有寥寥几笔,给叶仕欢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强烈的错落感,让叶仕欢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本想等张仲思考完之后落笔,可等了半天,他发现张仲就像中了魔怔一样,一动不动,除了嘴中不断在念叨:“到底少了些什么呢?”
终于,叶仕欢不打算再等了,“前辈为什么不把它画完啊?”
张仲听到叶仕欢的声音,就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下意识挡住画,一脸警惕的望着叶仕欢,“小子,老夫警告你,你别打这画的主意!”
叶仕欢含蓄一笑,“晚辈若说没这方面的想法,恐怕前辈也不信,但我与他人不同,我从不强求某件东西,何况前辈有恩于我,如果前辈愿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去强求。”
张仲闻之默然,叶仕欢口中的‘他人’是谁?他心知肚明,至于‘不强求’,恐怕也另有所指。
叶仕欢见张仲不语,便将目光半成品的画作上,“前辈,我有一事不解,这么灵动的画作,为何不将它画完,此处如此美景,如果不画完,岂不觉得很可惜?”
张仲摇头叹息:“你懂什么?这画我只画出了碧水泽的形态,并没有画出它的神气,算是一幅很失败的画作。”
叶仕欢心有所悟,“前辈你口中的‘神气’,指的是这湖水吗?”
张仲点了点头,神色惆怅,“是啊!算了,反正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此事不提也罢!”
说罢,张仲抓起一旁画好的半成品直接揉搓成一团。
“等等前辈!”
叶仕欢出言阻止,却终是晚了一步,半成品的画,已经被张仲揉成一团,丢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顺着画落下的地方望去,叶仕欢这才发现,草丛中还有许多纸团,而这些纸团上面无一例外都残留着一些墨迹。
看到这一幕,叶仕欢心有所感,望向张仲,“前辈一直隐居此地的原因,难道就是为了画出这碧水泽的湖水?”
张仲点头承认,“嗯,我的画技已经到了瓶颈期,如果要想有所突破,这碧水湖就是我能突破的契机,但我画了上千遍,却始终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叶仕欢心中微动,他嗅到了赢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