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并没有教人的喜好跟经验，一直以来都是被别人教，教的人儿脾气虽然不大，但性子都是冷清的那种。
比如，太后娘娘，教周舟时就是扔给她一本书，叫她自己看，看完再问几个问题，她答，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可是，在面对方氏时，周舟觉得要是真的一本书扔过去，只怕能把人吓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呢！
周舟伸手捏了捏眉心，心中骂了一句——干嘛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可接都接了，还能咋办呢？
周舟叫方氏起来后，并不着急教她什么，而是叫来冬和，“去问问小厨房，今日可有做什么点心。”
说完，她又看向菊芳，“你去备茶叶、茶具以及热水过来。”
“是。”冬和与菊芳一同退了出去。
今天长信殿来客人，点心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冬和刚到小厨房，厨房的厨娘就笑眯眯迎了过来。
“冬和姑娘，怎么还亲自走一趟了？这天寒地冻的，叫我们送过去就成。”
“行了，别贫嘴了，娘娘要的点心可做好了？”
“刚好出锅儿呢。”
说着，厨娘吩咐自己的徒弟将点心从锅里拿出来，摆盘，装好。
“冬和姑娘，这食盒有些重，不如叫我这徒弟拎过去吧？”厨娘搓了搓手，提议道。
冬和注意到了，她说的徒弟是大年初五那日的来报菜名的小宫女。
她的印象中，周舟蛮喜欢这个小宫女的。
既然如此……
“妥！”冬和点点头，应下了。
有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好好好。”厨娘乐开了花儿，已经年迈的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了。
冬和默默叹了口气，看向那个小宫女，“过来吧。”
小宫女看了看自己师傅，有些犹豫，结果就是被自己师傅瞪了一眼，顺带着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死丫头，还不快跟上去？难道还是冬和姑娘等你吗？”
“知道了。”小宫女忙提溜起食盒，跟在冬和身后。
厨娘看着她们两个越走越远的身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佝偻着背影，回了小厨房。
她已经老了，没几年的活头，更别谈在这儿皇宫还能混到什么时候。
入宫后，她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原以为自己早就练就铁石心肠了，谁知道那个软软的团子，只会趴在自己床前抹泪的小姑娘，叫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
那丫头毕竟陪了自己六年了，走前，为她谋划好，让她的路好走些，有何不可呢？
长信殿内，周舟的手指翻飞，茶碗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动作轻盈，美轮美奂，如秋日的落叶，随风飘扬，在空中打着旋儿，跳着舞。
方氏眼睛都看直了，毕竟……
她入国公府后，也曾学过茶艺，自然知道这些动作的难度，只怕……太子妃娘娘也是学了很久才学到如此吧？
果然，这个位置，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要付出的比常人多不知道多少倍！
一时间，方氏露出了又羡慕又复杂的神色。
周舟：“……。”
虽然不知道你脑补了什么，但是主人家亲自冲茶，是对客人最大的礼仪。
周舟只是简单的，希望她能放松下。
她为方氏斟了杯茶，“方夫人，请——！”
“啊，”方氏如梦初醒，接过了茶杯，“谢娘娘。”
正巧，这个时候，冬和带着小宫女进来了。
“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小宫女抱着食盒，曲膝行礼。
周舟的目光从方氏那儿移了过去，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小丫头是谁。
“是你啊。”她朗声开口。
没办法，那日，这个小宫女推荐的那两道菜，味道确实不错。
虽说周舟语气听着和善，但小宫女仍旧垂着眉，低着头，牢记师傅说过的、教过的所有话儿。
见她小小年纪定力这样足，周舟又多了几分好奇，“抬起头来。”
方氏一旁听着，下意识地也抬了抬脸，然后僵硬着身子，将目光转到小宫女脸上。
小宫女年纪不大，脸上肉嘟嘟的，带着点儿婴儿肥，看到周舟在打量自己，甜甜地挤出了一个笑脸。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的梨涡出现，显得整个人更加喜庆、可爱了。
“叫什么名字？”
“奴婢向阳。”
“向阳而生，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周舟朱唇轻启，“是个好名字，可是家里人为你取的？”
“不，不是。”小宫女摇摇头，“是小厨房的冯姑姑为奴婢取的。”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周舟一下，确定太子妃娘娘还是温和的神情后，又补了一句，“姑姑说，希望奴婢如山间野草一样，向阳而生，茁壮成长。”
听到这儿，周舟眉心动了动，“嗯，是个口齿伶俐的。”
向阳听了周舟的话儿，睫毛微微颤了颤，并不敢再开口随意说话。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尽落入周舟眼里。
周舟依旧保持微笑，问道：“在小厨房做当多久差了？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
“跟在姑姑身边有六年了，平日里就是帮姑姑烧烧火儿，看看炉子。”
“嬷嬷管教严厉，你能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可见是个乖巧的。”
“姑姑对奴婢很好。”向阳回答。
“嗯，是个懂得感恩的，我很喜欢。”周舟的手轻轻抚在茶盖边沿，眉眼轻轻往上挑，“你可愿来长信殿当差？”
东宫的小厨房并不是偏远、艰苦之地，但能入长信殿，是许多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向阳仅仅犹豫了几秒，就跪下拒绝了——
“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无上福气，本不该辞。”
“只是，姑姑年纪大了，没几年就要出宫荣养了，奴婢想趁姑姑还在宫里当差，多陪在姑姑身边，侍奉一二。”
向阳说完，身子忍不住发颤，心口砰砰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儿冒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