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紧紧盯着手里的亮银色纸片,见上面画了个和尚头,正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立刻便明白,和尚出事了。
同心符是小小激发的,和尚头虽然画得七歪八扭,但是眉宇之间的慈悲意,却还是能够通过纸片,透出那么一丝丝来。看来定是与小小等人熟识的酒瘦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肯定不是小事情,小小这才激发了同心符。
李秋蹙起眉来,他有些不解。因为依照酒瘦的脾气秉性,他在宗外属实是放荡不羁的,喝酒,吃肉都不在话下。可是他回到流波山后,却显得极为乖觉,在同门、师叔祖跟前根本不曾有过触犯戒律的情形发生。因此,若说是宗门处罚酒瘦,将他关了起来,实在有些说不通。
更何况,前些年,佛宗因为去非的事情,一连发作了“五慧”,将五人都赶下山去,佛宗的筑基境弟子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怎么还要对酒瘦动手呢。
他想不通,拧眉揣测。而青青已然到了近前。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秋将那亮银纸片给她看了,目光望向流波山的方向,眼神之中满是对朋友的担忧。
“我想要去东海流波山一趟,你就不用跟着了。既然这些人……你就留在这里提点他们一下,帮助提升一下修为,安定一下人心。等我处理完酒瘦之事,咱们再赴南海一行。”
“公子为何不先去清微阁找小小……”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公子,这笼中画的是和尚,因何公子料定是酒瘦出事,而不是心远呢?”
李秋想起过往,终是摇了摇头,道:“去非他……心远和尚与小小等人交情不深,当年在那诡异空间时,他也大多时候跟着我们,与小小只有几面之缘。酒瘦就不同了,几乎我们每一次的游历和探险,他俩都在,也算是朋友了。”
青青摇头道:“事不急的话,小小不会动用此符。公子还是先去一趟清微阁,找到小小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去处置才稳当。”
李秋极望天西,那个方向里,依次是灵宝宗、清微阁、神霄宗,他再次皱起了眉头,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依照小小的性子,知道和尚出了事,心急是一回事,只怕立刻就会告知风奿儿,让风奿儿替她拿个主意。他断定,此时在清微阁之中,风奿儿一定是与小小在一起的。
想起那个女子说过的一句话,李秋立刻心烦意乱,头疼欲裂。
思虑再三,终是对和尚的担忧压过了这些烦恼,李秋决定动身前往清微阁,找到小小问个清楚明白。
青青施了个蹲礼,跟公子告别,道:“公子尽管去就是,青青近来无事,在这荆竹谷中做个闲散的宗主也好。正好调教调教他们,说不得能为公子找到几个好苗子呢。”
李秋笑道:“且回吧,不然他们又要哭天抢地。“韩宗主”,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踏空而走,虚天梭这才紧紧跟上。
青青站在原地,望着公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叹道:好妹妹,姐姐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清微阁中,正在陪着小小的风奿儿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望着阵外有些晦暗的天色,心里满是期待与惶恐。她的心“嘭嘭”狂跳个不停,脸色绯红,像是生了大病一般。
小小看到她这幅样子,被唬了一跳,赶紧将手附在她的额头,一试之下,果然滚烫无比。虽然对于风奿儿这样的修为还能生病有些惊奇,小小还是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洞府,施加了禁制,将所有的风吹都拦在了外面。
见小小颇为担忧的神色,风奿儿心中熨帖,却也知晓自己差点露出马脚,忙解释道:“小小不用担心,我刚才思量道法,突然觉得有所明悟,这才有些失态了。”
这话果然奏效,小小立刻眉开眼笑,道:“嗯,嗯。我也是这样。只不过这些年来我的修为一直止步于筑基末期,那丝契机一直不来,师父又一直不让我出去,我都要憋死了。”
风奿儿同样叹息一声,这结丹的契机哪是那么容易就悟出来的,就算悟道了,也不一定立刻结就金丹。想到这里,她不由想到了结丹失败的薄恨,有些替她惋惜,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在里面。
她不由一惊,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龌龊心思,她自问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于是赶紧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使劲甩出去。
小小哭丧着脸,唠唠叨叨地说:“怎么秋哥哥还不来啊,都这么多天了。”
风奿儿莞尔一笑,道:“那同心符日行万里,可是李秋收到同心符后往这里赶可没有这么快,一日能有一千里就不错了,走,咱们出去看看太女长琴照顾的雪莲花去……”
太女长琴独立寒雪,却无心欣赏地上开得越发明艳的雪莲花,那些雪莲不知是大雪的缘故还是怎么的,今年的花绽放得比往年要早,而且花朵要大了一成,姹紫嫣红的争奇斗艳,很是提振心神。
她却苦恼于三才剑阵地止步不前。五年前,她便筑基成功。虽然境界提升,但是三才剑阵的威力只增加了不到三成。特别是人与飞剑法器的位置互换,无论怎么做都显得艰涩无比,根本无法做到李秋那般如臂使指,顺畅流利。
她苦思不得其解,兀自站立原地。漫天大雪飘洒下来,很快就将她包裹成了一个雪人,与周围天地融为一色。
雪越发大了。
地上的雪莲花突然开始摇摆起来,像是一个个身穿各色衣裳的舞女,摇曳生姿。
而在路的尽头,一道身影正朝着这里快速走来,似乎行色匆匆。
他左脚踏出,便是百十朵罗汉茶花在土中拔地而起;右腿迈出,则是一片翠绿的千叶芙蓉草掩盖了厚厚地白雪。
待他走远,身后除了点缀的雪莲花之外,便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他来到山门前,正好看到一个雪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不由开心笑道:“哎,这个雪人堆得好,惟妙惟肖的,倒是极像清微阁的太女长琴,就是鼻子有点长,让我把它的鼻子掰下一块来。”
说着便要伸手去扭那“雪人”的鼻子。
雪人猛地向后一跳,接着便听雪人开口笑道:“李秋前辈,你明明知道是我,还要过来逗弄我,真是个大大的坏人。”
李秋仰头笑道:“长琴分明早已感知我来,可还是装作雪人来糊弄我,你才是大大的坏人。”
太女长琴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脸上一红,连忙低头施礼道:“不知前辈过来造访清微阁,有何要事,太女长琴这就为前辈进去通传。”
李秋道:“我今次过来……哎呀,你竟然筑基了,三才剑阵可有长进?”
这话正好问中长琴痛处,她便将自己遇到的不解之处跟李秋讲了。
李秋取过她的两柄飞剑看了看,发现一柄是极品法器,一柄只有上品的品阶,又低头沉思了一会,便说道:“极可能是飞剑材质的问题,那柄飞剑只有上品,导致两柄飞剑在布阵之时,接受灵力的速度与多寡有所不同,所以你才会有迟滞之感。”
太女长琴顿时大悟,忙跪倒谢道:“多谢前辈……”
“呀,这门前山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罗汉茶花和千叶芙蓉草,太女长琴,是你种下……”
风雪之中的人影看不分明,小小用神识扫过,才发现太女长琴身边还有一人。
正是李秋。
小小连忙扑了过去,气势如电,颇有恶狗扑骨头的架势。
李秋被飞来的小小撞到怀里,即使他有准备,但仍然被迫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与小小一起摔倒在雪中。
远处却有一人担心地皱了皱眉头,见李秋抱着小小重新站了起来,这才放下心,微笑着望着这里。
心中有鬼的李秋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对着小小问道:“快说,酒瘦和尚出了何事,你竟然用同心符唤我。”
小小见李秋并没有想要进阁的意思,便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李秋。
而让李秋吃惊地是,出事之人不是酒瘦和尚,而是心远。
原来,自心远立下宏愿之后,弃名山大川于不顾,专行百姓聚居之地。有食不果腹者,他搭棚施粥;有久病不愈者,则开诊施药。二十年间,救人无数,百姓纷纷为他建寺修庙,又因为他总是骑乘一只扑天雕随天而降,因此被百姓尊称为天雕活佛。但凡他所行之处,百姓家中皆供养着一尊骑乘飞雕的和尚雕像。原本香火繁盛的道观便渐渐冷清下来。
不知怎的,就有人告了官,说心远和尚乃是妖僧,如此这般行事,时间日久,百姓只知有妖僧,不知有官府。若是这妖僧动了造反的念头,他只需要振臂一挥,千万百姓自然景从,到那时……
官府于是派人将心远和尚抓了起来,罪名是妖言惑众,图谋不轨。随后便将他押往刑场处斩。哪知无论刽子手使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鞭锏锤抓等,都无法伤得心远分毫。
他们又想将那飞雕处死,哪里想到那大雕性情暴戾,见众人围上来,猛地一扇双翅,顿时将周围捕快官衙震出几十丈外,虽没有杀死一人,却将人伤了不少,好在心远喝止了扑天雕,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可是这般折腾下来,更加坐实了心远妖僧地罪名。
于是心远和尚便被投入大牢,紧密关押起来。
听完了小小的诉说,李秋立刻感觉事情蹊跷。俗世中的佛、道关于信众地争夺,已经至少几千甚至上万年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那只是普通信众与凡间的事情,与天南八宗的道宗和佛宗根本没有任何牵扯。因为两者一个讲究入世,一个讲究出世,即使是东海流波山的佛宗,讲究的也是采集丹药,利用灵石来提升修为。
不过心远和尚偏要入世救济百姓,这种做法好像是犯了某种忌讳,那就是修士不得干预凡间事。但是心远和尚丹田已废,身上丝毫灵力也无,如凡人无异,这样算来,好像又不算是干预凡间事。
可若是细究起来,他又骑乘扑天雕为坐骑,这又明显超出了凡人的能耐范畴……
李秋不由哑然失笑,干预不干预地,他可不管。只要到了关押心远和尚的地方,将他抢出来就是。凡间官府在他眼中,如土鸡瓦狗一般,了不起不伤人就是。
又问了小小和尚被关押的地方,竟然是李秋极为熟悉的播仙镇。当然,那个地方就算心远和尚也是极为熟悉的。当时还差点被恶霸抓走,今次又被官府抓住,看来此地是心远和尚的伤心地。
当下李秋便要动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那人,眼睛中几乎就要溢出泪来。
李秋有些不忍,却又想到了那句话,那句让李秋无言以对的话:
于我,宁愿死了;于他,我愿意活着。
他再也不敢停留,“噔、噔、噔”三步踏上了虚空,而后虚天梭才刚刚托到他的脚底。
对小小和太女长琴说声“珍重”,紧接着便御梭而走,不问风奿儿,更没有跟小小商议是否一起去,就那样走了。
风奿儿终于再也忍不住,晶莹的泪珠滑落,模糊了她的双眼。
而小小则好奇秋哥哥这是修炼的什么神通,竟然可以不用飞行法器就能踏上虚空,她地目光还在追逐李秋的身影,却见风雪骤停,云破天开,随后——
漫天的紫杜鹃花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