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响动,只有枝头上的夜枭不时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再用那令人发毛的目光紧紧锁向匆匆路过树下的人。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院子东倒西歪的六道堂侍卫们,郑青云垂眸盯着倒地不醒的元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不过一个未及弱冠的黄毛小子,仗着与宁远舟的交情才入了六道堂,又有什么能耐?
若不是他命比自己好了那么一点点,若不是有宁远舟在一旁打点,他又能比自己身份高贵到哪里去?
那于十三与余清苒,一个是前朝县主之子,一个是皇后亲派的女官,无论身份还是官阶,都是比自己要高上一等的存在;
可这元禄不过一个小小的饿鬼道校尉,白日里竟然也敢对着自己的膝盖来了那么重的一脚?
心头的无名妒火越燃越盛,郑青云恶狠狠地对着元禄踢了几脚,拔剑就要对着他的后背捅下去——
“青云!!”
一开门便看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们,又正好撞见心上人面目扭曲地对着元禄下手的情景,杨盈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匆匆跑下了台阶:
“你在做什么?!”
“阿盈你来得正好!”被揭穿的郑青云丝毫不慌,丢下剑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丹阳王的人一会儿就要来了,我们快走!”
“你说什么?丹阳王兄的人?”
“我听说他表面上答应皇后娘娘不再对你下手,但背地里却偷偷派了五十死士,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从梧都追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你去到安国救回圣上!”
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心在一瞬间彻底乱到了极致,杨盈胡乱地甩开他的手,蹲身便要去查看元禄的情况:
“元禄!元禄你怎么了?元……”
只觉得一个重重的手刀落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杨盈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郑青云怀里。
“我带她走。”
朝着墙头上的黑衣人比划了个手势,郑青云将昏过去的杨盈抱上了马,一甩缰绳绝尘而去。
……
再次睁开眼时,杨盈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在了在一间破庙中。
方才……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使团的大家都不知为何晕了过去,青云说是丹阳王兄派了人来追杀使团,还不顾反对强行将自己带离了驿馆……
糟糕!!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丹阳王兄派了死士的话,那钱大哥和清苒姐他们,还有杜大人和使团的大家,岂不是很危险?!
回忆起昏倒前的场景,她慌乱地自满地破败的干草中爬起来,拉开门便要向外跑去——
“阿盈!”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急切的拥抱,“别走!”
被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紧紧抱在怀中,杨盈却没有半分喜悦,挣脱时的动作幅度甚至称得上是粗暴:“青云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郑青云却依旧箍着她不肯松手,低下头来的刹那,唇瓣更是暧昧地擦过她的耳垂: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我陪着你吗?”
“……”杨盈的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
她虽未经人事,却也能透过耳边那急促的呼吸与不断摩挲着后背的手,大致明白些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他……想要她。
“青云,你能从京城不远千里来这里看我,我当然欢喜。”她慌乱地摇头,用力地将他推开,“但现在使团的大家很危险,我必须要回去。”
“可是你回去也一样会有危险!”郑青云却依旧死死拽着她的手腕,“阿盈,你相信我,他们不会有事的。
“阿盈,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你就陪陪我好不好?明天一早,我一定送你回去!”
“他们不会有事的”。
“明天一早”。
就像寒冬腊月里突然被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一般,杨盈一个战栗,一路上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然间清醒了许多。
明明该是疑问的口吻,她却是一副笃定的口气,垂落袖中的手指死死地握成了拳:“你跟那些人是一起的,对不对?”
使团的大家本就个个身手不凡,又都不是会玩忽职守的类型,既然不约而同地尽数倒在院中,那便定是有人提前用了迷药一类的东西。
而这两日加入使团的外人,能够有机会将药下在膳食或是水里的,也就只有得了她的口头允准、能够在驿馆里自由活动的他。
她的确做不到对他狠心,的确见不得他受委屈,也的确想要与他长相厮守,与他白头偕老;
可他先是对使团的大家下药,又是想趁人之危要了元禄的命,更是在明知丹阳王兄的人心怀不轨的前提下,强行将自己带离了驿馆。
如果那十万两黄金真的被盗,如果大家真的有个万一,如果……
她不敢再想下去。
“阿盈……”
“别跟着我。”
四个字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杨盈狠狠地甩开郑青云的手,头也不回地翻身上了院里拴着的那匹快马。
“阿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郑青云声泪俱下,大喊着示意她看自己的脸,“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难道真的舍得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只见那张还算俊秀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红疹,被手抠破的几处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正随着面部肌肉的抖动而染红了周遭的皮肤。
“你的脸……?!”杨盈顿时愣在了马上。
他的脸……好像很严重,应该需要抓紧看看才能好吧?
可钱大哥杜大人他们的情况更不妙,金子丢了便已经不是小事,若是使团的大家也惨遭毒手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急如焚的杨盈到底顾不上犹豫,果断地扔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双腿一夹马肚便飞驰而去:
“这些银子你拿着,记得去找个医馆看看!”
压根没想到她竟在短短时间内学会了骑马,更没料到她竟然对自己的惨状视若无睹,郑青云捡起那袋银子,脸因极度的愤恨而扭曲着。
不行,为了他的将军之位,为了他未来的荣华富贵,他今日说什么都要拦着她!
她杨盈只能是他郑青云的女人,除此之外谁都不能嫁!
缓缓自袖口中摸出了一架小巧的弓弩,郑青云微眯着眼,对着马背上杨盈的后背按下了板机——
“当!”
半空中突然闪过一抹素白身影,那支去势汹汹的短箭便在须臾间撞上了她手中的长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反方向的轨迹飞了过来。
后颈处重重一击的酥麻与袖箭射入身体的痛楚同时传来,郑青云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及发信号求援,便彻底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