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联系的媒介消耗殆尽,索斯德合上书,吹灭了蜡烛,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绿草地,芙罗拉正与一只小松鼠相对而坐,似乎聊的很开心。
索斯德看了片刻,忽而明白了首席为什么要求工匠把这只小松鼠留下来。他转身推开门,慢吞吞绕过无人的走廊,命运教会的大主教正在走廊的尽头等他。
大主教旁边还跟了个神情严肃的无名修女。
与经常出现在王城信徒面前的生命教会大主教乌普尔特安不同,命运教会所有事宜都由“占命”出面,除了极个别几位,几乎没人见过这位神秘莫测的大主教。
倒也不是没有虔诚的信徒提出面见的请求,但最后往往都会被一句“请听从命运的指引”堵回去。
假如回应这一问题的神父修习神学修习的足够深刻,也许神父还能让信徒为这一“不虔诚”的请求感到忏悔和不安……忏悔自己的执着,忏悔自己妄想不顺从命运。
索斯德也很少见这位大主教,他甚至难以确定命运教会的主教有没有更换过、以及他每次见的是不是同一位。
他还曾经就这个问题询问过首席,可惜真理高塔的首席只对此三缄其口,甚至反过来规劝他不要太上心。
……尽管索斯德对首席颇有微词,但在很多情况下,首席还是比较可靠的。
所以自那之后,他再没探寻过。
纯白色丝绸质地的兜帽挡住大主教的脸和身形,只能模糊看出对方佝偻下去的脊背。一双枯瘦的手从中探出来,褶皱干巴的皮肤包裹住嶙峋的骨头,比划起单词来。
是的,生命教会的大主教不能说话。
也许是天生如此,也许是有意为之,又也许只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限制,总之……从这个角度来看,大主教不接见信徒也许是相当正确的决策。毕竟不是所有的信徒都会读手语。
索斯德就不会。
所以生命教会专门为他配备了一位翻译。
无名修女认真观察大主教的比划,同步翻译:“你刚才见了舒温夫人。”
索斯德摇了摇头:“没见。”
他确实没见,只是隔空说了几段话,聊了些事情。
大主教并未就这个问题过多纠缠。
无名修女继续翻译:“根据我们和生命教会共同排查的结果来看,死神的教徒集中在海域以及卡姆闻斯联盟国。海域那边,海神教会保持沉默,我听闻你来时途经海域,是否留意过信仰问题。”
索斯德继续摇头:“没有。”
比划着单词的手垂下,大主教似乎沉默了下,才继续抬起手。纯白色的丝绸衬着那张褶皱的皮,令人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常感。
无名修女:“教会将会安排人分别去往海域和卡姆闻斯联盟国,你想去哪个?”
索斯德顿了顿:“……我都不想去。”
他这副毫不配合的态度没惹怒任何人,无名修女依然是严肃、冷漠的表情,大主教则像是早有预料,继续比划。
无名修女:“卡姆闻斯联盟国内含小国众多,制度混乱,并无统一信仰,对外齐心协力,对内纷争不断,一直很棘手。教会计划安排你去,表面协助生命教会调查,暗地里加剧事态,扩大战争。”
索斯德:……
无名修女:“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没有,”索斯德叹了口气,“愿命运之神庇佑,我听从命运的安排,支持教会的一切决定。”
无名修女:“还有,关于你擅自带走芙罗拉公主殿下一事,教会不予追究,但要问你,你计划如何处置。”
这段话是询问的内容,却不是征求态度的语气,大主教左手伸出拇指与小指,右手食指捏成圆形,套向左手拇指……是留下的意思。
无名修女:“教会希望你能将芙罗拉公主殿下留在这里,她身上有一些值得关注的问题。”
这简直是通知了。
“可以倒是可以,卡姆闻斯那里不太安全,带着也是个累赘,”索斯德沉吟片刻,皱了皱眉,“但是舒温夫人已经对我的立场有所猜测,若是她要找芙罗拉且真的在教会内找到了,未免难办。”
命运教会内有失踪的芙罗拉公主殿下却没通知任何人,这听起来就大有问题,脑补无数利益交换的贵族倒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平民或许会因为这个消息怀疑教会的形象从而导致信仰的动摇。
无名修女:“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那好吧,亲爱的主教,”索斯德笑道,“愿生命之神永远眷顾您,我便先告退了。明日启程,您觉得如何?”
“现在就走,”无名修女翻译手语,“等我们那位陛下反应过来,他会立刻找借口派人来教会。我希望你明白,教会没有理由拒绝。”
索斯德不笑了:“这有点匆忙。教会虽没有理由拒绝陛下,但我有理由拒绝您,比如我其实很少待在教会,也并不必听您安排。”
片刻无声对峙,大主教率先退了一步,干枯的手指比了个三的数字。
索斯德又笑呵呵的:“感谢您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