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慢悠悠的响,轻而缓的萦绕在耳侧。
无人在意的角落,绯乔捧着红椰汁小口小口的抿,神情淡淡,并不打算参与这些热闹,却忽而在某一刻抬了眼,目光专注地盯着舞池中心看。
伦温尔在玩筹间隙注意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惊:“纪评先生?!”
也跟着看过去的索伦更震惊:“对面……对面那位,那位尊敬的小小姐又是哪位?安斯特什么时候来的大贵族?我怎么不知道?”
伦温尔:“……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个人。”
“是‘午夜提线’,”绯乔语气平静,“这在教会内部应当有对应资料,很好辨认。”
无权查询的索伦默默咽下到嘴的疑问,转而道:“绯乔妹妹,你认识她?”
“就像是你和其他教会的神职人员一样,知道对方存在,可能认识,但不熟悉。”绯乔转身又拿了杯红椰汁,继续道,“更准确的来说,我是认识她的本体,而不是‘午夜提线’的本体。如果不是在这里看见,我也很难想象,‘午夜提线’会和她有关系。”
女孩子轻轻闭了闭眼:“她不喜欢跳舞。”
伦温尔觉得自己在听什么隐秘,微微睁大眼,正要继续询问的时候,索伦轻咳了一声,也端了杯红椰汁,调头就走:“我去外面吹吹风。”
绯乔目送着他离开,平静喝了口红椰汁,道:“在那位杳无音讯之后,她已经沉睡很久了。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所谓的‘午夜提线’大概只是她的一段记忆,或者一缕情感的化身,等执念得偿,‘午夜提线’自然消散。”
她笑一声:“这还挺常见的,就是我不太清楚能让她挂怀于心的记忆长什么样。也许是幼时的无拘无束?我不知道。”
伦温尔沉默了下,艰难道:“‘午夜提线’害死了很多人。”
“你许诺给约书亚的那场梦,也曾经害死过很多人。”绯乔语气平静,“在这个世界上,弱者能否平安,本来也就是看运气。我以为你身为教会人员,见多了死亡,应当早已麻木才对。”
“生命无价,”伦温尔垂眸看着她,“教会永不会对死亡麻木,我不会,仁慈的神明更不会。”
“你对神明的信仰之坚定倒是超乎我的想象,”绯乔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纪评的方向,“我劝你尽早找好退路,你毕竟不是黛丽尔,没有无可替代的纯粹灵性。”
“当然,只是劝,采不采纳在你,”她拿起靠在墙上的人皮伞,再度递过去,“要出事了,撑把伞吧,你如果不喜欢,就出去避一避。”
“避一避?”
“血腥味会很重,”绯乔不以为意,“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你背后的教会。”
伦温尔:“你看起来像是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救了。”
“‘午夜提线’本体背后的,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小小姐。她曾向一位神明许愿,祈求一场永不背弃的无边爱意。”绯乔垂着眼睫,语气中流露出些微冷意,“仁慈而伟大的神明不求回报,慷慨地满足了她的心愿。”
她不像在称颂仁慈亦或伟大,倒像是在嘲讽神明的残忍。
戏剧落幕,观众散场,无人在乎的角落,戏剧的主角在夜色下抱紧自己,散去的稀薄爱意轻的不值一提。
于是,戏剧的主角提出了请求。
可惜人心易变,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永不背弃的爱意,唯一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只有死亡。
只要让那颗易变的心脏停止跳动,永远停在充满爱意的那一刻,所谓背弃自然无从谈起。
伦温尔有点恍惚:“所以……”
他竟觉得好笑。
昔年那么多教会都无功而返,为此死伤无数后才终于明白,“午夜提线”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东西。
他们能且只能做的,就是控制观众的数量,逐步控制、缩小范围,直到再也没有观众的“午夜提线”在安静中“死”去。
而现在……
绯乔轻描淡写:“所以,这就是‘午夜提线’只能控制,却无法阻止的原因。”
——那源自一位伟大神明的伟力,任谁都无能为力。
……
伦温尔慢慢抿紧唇,视线扫过四周,指向宴会里的客人,道:“算上他们,再算上码头,无法阻止只能控制……就看着这些人去死?”
他和索伦有人皮伞庇佑得以从码头脱身,甚至被教会安排到这里观察情况,其他人却没有。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码头情况究竟如何。
绯乔慢慢道:“那你去问纪评?”
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出手帮忙,救下宴会厅里的所有客人,再或者,愿不愿意移步去看看码头,顺便救下那里的所有人。
……
纪评发觉他对面的小小姐很有舞蹈天赋。
时隔多年,他已经快要跳不准那些东西了,教也是硬着头皮教,偏偏小小姐无师自通,掌握得快,改良的也快,动作流畅活泼,是那种放在学校里足以让老师一眼爱上,拎出来领舞的类型。
对方歪了歪头,乖巧道:“哥哥,是我跳的不够好吗?”
“你跳的很好,”纪评由衷赞叹,“我第一次遇上学的像你这么快,这么好的。”
“那哥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宴会的时间到了,怎么迟迟不见玛丽夫人,”纪评道,“也没有看见他的丈夫,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和来客交谈的。”
哪有主人迟迟不到场的道理。
烛火似乎又暗了数盏,乐声越发轻缓起来,漂亮的小小姐垂首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只继续语气乖巧:“哥哥,我们接着跳吧,好不好?”
好像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纪评下意识转头却一无所获,入目仍是热闹的舞会,热闹的人群,唯一还算特别的,只有他周围的一大片空地。
但面前的小小姐毕竟出身“污秽”,有点特殊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他道:“我们换首歌吧?”
“好啊,哥哥教的,我都喜欢。”
学新舞的间隙,他牵着小小姐,轻声问:“玛丽夫人在哪里?”
乐声轻缓,素来乖巧的小小姐第一次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