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评正在路上慢悠悠的步行,安斯特交通不便,出行方式无非是马车或者骑马,总之都不太亲民。
他已经习惯了边走路边思考问题,原本是在想那些符文的含义,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延伸到了刚才买花的小姑娘身上。
他总觉得那小姑娘有些眼熟。
很罕见也很漂亮的墨色眼睛、乌黑长发,杏眼形状弯弯,眼尾短而上翘,仰起脸笑时,给人一种极其乖巧无害的感觉。
有点像是……
像是刚刚才看过的、《星星湖》里画的那位华丽的小公主稍微长大后的样子,如果换一身裙子再好好打扮下,指不定会更像。
纪评:……
算了,就算他猜对了,好歹带着小姑娘走的是切纳斯,目的地也是教会,出不了什么事。要是他没猜对,那就更不用管了。
正想着呢,有人叫他:“纪评先生!”
简朴马车停在不远处,玛丽夫人搭着马车夫的手下了马车,提着裙摆小步跑过来,喘着气道:“终于找到您了。”
她道:“我原本是去诺瓦街寻您的,但没看见您,想起来您经常会去图书馆,便沿路找了过来。”
纪评打量着玛丽夫人这副行色匆匆的样子,礼貌询问:“您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是……是前几日和您提过的宴会邀请,”玛丽夫人艰难扯出一个微笑,看起来苦涩极了,“我……丈夫和我商量了一下,打算提前到今天举办,我就是想告诉您这件事,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纪评略有点诧异,委婉道:“这听起来很仓促。”
玛丽夫人显然藏了话没说,当然,这也很正常。只是,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一场本该精心准备的宴会仓促提前?
他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最终迎着玛丽夫人迫切的眼神,还是温和道:“当然,我今天并没有什么事。”
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侦探能有什么事,若不是有大主顾在,租金都快交不起了。
他一边想一边上了马车,贴身女仆和马车夫一起坐在外面,而马车里玛丽夫人神情局促,终于启唇道:“我和丈夫其实有事想拜托您。”
说实话,这句话太苍白了,不太有诚意,求人办事,总该有个求人的态度,至少也该说一说能付出的报酬。
可玛丽夫人不知道该开什么样的价码,她和丈夫都只是个普通人,充其量了解的东西比普通人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唯一拥有的,唯一能作为报酬的只有布恩,但面前的纪评先生会看得上吗?如果仓惶提出以布恩作为报酬,对方会不会觉得他们怠慢?
玛丽夫人只能赌纪评先生的仁慈。
她道:“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我和丈夫感激不尽,会拼尽全力报答您。”
纪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反应过来,喜出望外。
这是有委托上门?
作为一个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行业,每一份委托都格外难得且珍贵。
他遂按捺好心情,维持住面上的温和笑意,试探性问:“您客气了,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只是您的丈夫应当刚刚才封海,正是最一帆风顺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能让您如此苦恼?”
“感谢您的仁慈!”玛丽夫人连忙道,“是,是一块怀表。”
怀表?
纪评诧异的挑了挑眉,委婉道:“如果您是想说怀表坏了的话,像怀表这样精巧贵重的东西,一旦损坏都很难复原。”
他不会修怀表啊……没有人规定过侦探必须既要会找猫找狗又要会修怀表啊?这难道不更应该联系手艺上佳的工匠吗?
“您真是无所不知!”玛丽夫人仿佛见了救星,“就是怀表坏了。那是一块漂亮的,镶嵌有蓝色宝石,边缘镀金的怀表,此前我和丈夫都以为它会一直好好的,完好无损的躺在玻璃柜的绒毛里。”
“世上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测,”纪评一听就猜出来了这怀表有多贵重,心里一边难过委托飞了,一边安慰对方,“这不是您和您丈夫的错,只是一场意外。”
除了意外,还能有什么原因会导致那样贵重的怀表坏了呢。
但只因为这个就提前宴会,还是有点说不通。
纪评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开口,询问道:“您是因为这个才打算提前宴会的?”
“是的,”玛丽夫人抿抿唇,不太敢和纪评对视,垂下视线,道,“我之前向您提出邀请就是因为这个。您肯定也记得我丈夫得以在海上次次平安归来是因为‘告死鸟’的庇佑,这次也是。”
“封海前夕,我丈夫本打算自己和商船返回安斯特,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告死鸟’。‘告死鸟’在得知我丈夫的目的地是安斯特后,船长亲自接见了我丈夫。”
玛丽夫人顿了顿,对接下来的内容感到心虚,却还是坚持着说完:“那位……大人询问了我丈夫一些事情,向封海表达祝贺,并赠送了我丈夫一块可以预测吉凶的怀表。”
她没敢把话说明白,事实上,据丈夫口述,“告死鸟”的船长与其说是恭贺封海,不如说是只对纪评先生感兴趣,所有问题都只围绕着纪评先生开展,连最后赠送的怀表都像是封口费。
“据那位大人介绍,怀表通常是不转的,只有在感应到危险的时候,其上的指针才会开始走动,走的越快,也就代表危险越大。”
这描述有点像是“污秽”物品啊。
不过,既然是赠送的封海礼物,想必危险性并不大,倒是那位送出礼物的“告死鸟”船长有点出人意料,听起来并不如一些报纸上写的那样凶残。
纪评由衷道:“那位大人送了您丈夫一样厚礼,这简直是堪称神迹的东西。”
……等一下,他是不是称赞错了,这块怀表好像已经坏了来着。
玛丽夫人神情果然一下子就变了,看起来像是要哭了:“我刚听我丈夫说的时候,也觉得很惊喜。在刚回家的时候,那块怀表是不转的,谁知道第二天才一起床,那块怀表上的指针就开始缓慢转动了!”
“我和丈夫实在是心惊胆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就想到了您,想向您寻求帮助,但您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想到了宴会邀请的昏招。”
“我原本以为只是缓慢转动,应当不危险,到时候……到时候如果您愿意来宴会,再请求您也来得及,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那块怀表就炸了!”
说到这里,玛丽夫人的语气已隐见哭腔:“我和丈夫就看着,看着玻璃柜子里怀表的指针越转越快,最后……”
——最后轰然炸开。
巨大的冲击力打碎了精致的玻璃柜子,蓝色宝石炸成碎片,金屑扎进屋里铺着的柔软毛毯里,指针断成数截,在一声短促轻响后,落在了地上。
虽然玛丽夫人没有详述,但纪评能略微想象出那副场景,一时有些无言。
玛丽夫人哭着道:“我丈夫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虽然后来已经做了及时的包扎,但怀表坏了却不像人那样轻易,包扎就能好……”
“纪评先生,我和我丈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来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