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窃窃私语。
“好像没人。”
“刚刚我们都看见他出门了,肯定没人!”
“还是该小心为上……”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在这儿的就是个小侦探,一年前才来的,恐怕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了才会来沿海。”
“‘污秽’物品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不正常……万一……”
“他前几天被教会救下过,有人看见他坐着教会提供的马车回来的,说不定是在那些脏地方接触到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还是觉得……”
“行了!”刀疤男终于丧失耐心,满脸不耐烦,看着自己的同伴,怒道,“‘污秽’物品来之不易,没被教会收走的更是少之又少,你还说,是想半途反悔吗?”
“我……”高瘦男子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见他这副做派,刀疤男心里更暴躁,面上却还是压着,尽力平静地说:“我都说了没什么危险,就是个普通人,还已经走了,我们进去抢就是了。他最多报警,还能怎么样吗?”
他谆谆教诲:“你要知道,对普通人来说,‘污秽’物品是很危险的,我们现在拿走它,是在救人。你不是已经半梯队了吗?说不定拿到那件‘污秽’物品,你就有望借它突破第七梯队了。”
第七梯队是教会划的最低线,他们有神明眷顾不必担忧,但民间的非凡者想接触这种力量,只能通过“污秽”。
“污秽”是很不可靠的,或强或弱,有人一步登天发了疯,也有人运气极好沾染一点,达不到教会划的第七梯队层次,就统称半梯队。
他们一般只比普通人特殊那么一点,好比高瘦男子,他可以模糊感应到“污秽”的波动,这种感应还很随机,不知强弱,不知类别,堪称鸡肋。
但在某些情况下,这种能力还算有用。
这也是刀疤男尽力压制火气的原因,如果高瘦男子不愿配合,他根本找不到“污秽”波动的源头,找不到“污秽”物品。
眼见高瘦男子还有些犹豫,他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在上学吧?如果你突破了第七梯队,你就可以去码头找那些该死的海盗应聘了。他们会付给非凡者不菲的雇佣金,这个数。”
刀疤男竖起一根手指,道:“你只需要今天跟我一起找到那个‘污秽’物品,再去海上走一趟,只要一趟,就足够你弟弟上学甚至衣食无忧了。”
“就算你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了,你想和你弟弟好好生活,没关系,我懂。每一个‘污秽’物品在黑市上都是天价,我们也可以把它卖了,相信我,这同样够你弟弟上学了。”
眼见高瘦男子眼里的犹豫渐渐化为坚定,他满意一笑,抬脚直接踹开了门!
显然,他也是一位半梯队的非凡者,相较于普通人,他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使得他可以踹开本就不牢固的锁。
四周并不是没有人,可惜会在这里租房的人大都境遇并不如意,听见动静也只是下意识看来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他们无能为力管别人的闲事。
刀疤男满意一笑,拽着高瘦男子径直入内,反手关上了已经微有些变形的门,才眯起眼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和他预料中一样,破烂侦探的破烂档案,一堆又一堆的废纸叠在角落,桌上同样满满当当放了不少书,有些杂七杂八的随意摊开,显然是主人近期才翻阅过。
地上有些湿滑的水渍,也许是打翻的水杯。
刀疤男不甚在意地略过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抱臂站在屋子中央,连翻一翻那堆破烂的兴致都没有,肯定没啥值钱东西。
高瘦男子神情略有些紧张,闭上眼仔细感应“污秽”波动,很快发现目标:“那里!”
这并不难找。
他们的目标被这里的主人用一张白纸仔细包裹,置于高架之上。
刀疤男迫不及待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东西拿进手里,三五下撕开白纸随意扔到地上。
他端详着手里华丽的盒子,暗笑这屋子主人的贪婪。把华丽的东西带走指望着换钱,却从没想过也许这东西会要了命。
他没有打开的打算:“是这个吗?以防万一我们回去再打开,我估计这盒子值不少钱,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哈,黑市肯定喜欢这种兼具美观和‘污秽’功能的东西。”
他畅想着美丽的未来:“好了,我们走吧,估计可怜的小侦探要回来了,你说我把那些废纸全部撕碎他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哭着去报警?”
他随意翻找着东西,发觉这小侦探真是穷的可以,除了黑面包就是边角料,还有那堆废纸。
“你怎么不说话?”他道,心情极好的他愿意体谅一下自己同伴的高道德心,“好了,我不撕那些破烂了,我们走吧。”
没有人说话。
不知名的风吹过洁白的书页,发出翻动的哗啦声,四下寂静无人,连本该有的、时而出现在屋外的来往脚步声都不见。
这实在是太安静了。
刀疤男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强笑着说:“别闹了,你可以供你弟弟上学了,这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直接把这个东西卖掉,它肯定价值一笔不菲的布恩。”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
鸡皮疙瘩一丛又一丛的炸开,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危险,他不敢回头,捏着盒子的手臂不自觉发颤。
该死的!
刀疤男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想象中的脏东西,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污秽”失控。他只看见高瘦男子捧着一张纸,正在出神的阅读。
他松了一口气,骂自己胆小。
“我就说嘛,一个穷酸侦探家里能有什么危险的……”
他喃喃念着,大步过去拍高瘦男子的肩膀。
“喂!我刚刚和你说话怎么不回答我?你在看什么,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还觉得读书有用吧?别做梦了。政务院都是那些达官显贵,教会里也只要从小培养的孩子,据说这样才虔诚。哈——虔诚个狗屁!”
他大笑,高瘦男子也在笑,是那种斯文的、标准的,嘴角上扬,两侧弧度对称,除此之外的所有肌肉全都一动不动,眼睛死气沉沉的黏在书页上。
“你怎么不说话?”刀疤男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但比不对劲更猛烈的是恼怒,他觉得同伴忽视自己的话,重重拍了下同伴的肩膀,“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也许是这一下拍的太重了。
他感受到什么柔软的、冰凉的东西倏地一下塌了。
是什么呢?
粘腻的东西沾上他的衣服,坚硬又脆弱的固体下坠,发出碰撞和断裂的声音,溅出白色的碎渣。
是人啊。
一个前一秒还在平静微笑的活人整个塌陷下去,肉泥杂糅着鲜血,像是贵族餐桌上精巧的番茄肉沫酱,白骨累累,杂七杂八的插在里面,个别断裂开,缺口参差不齐。
“啊——”
刀疤男瞪大眼睛,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手摸到了粘腻湿滑的东西,大概是鲜血,又或者是肉酱——他没心思管了。
浑身都在发抖,他一下子扭头往门口冲,恐惧摧毁了他的理智,但没能摧毁这具经“污秽”淬炼过的躯体,生死当头,他拼尽全力,短短的路程却好像无限延长,永远走不到头。
湿滑粘腻的东西慢条斯理探过来,圈住他的后腰,把他整个人都卷过去,就像是卷住了一只无足轻重的小飞虫。
令人牙酸的骨头嘎吱声响起,他在骨头一点点粉碎的剧痛中逐渐窒息,临死前最后一眼,是一只漂亮而诡异的,红玛瑙一样的眼睛。
那眼睛是如此的巨大,大到他整个人都不足其万一。
——“啪嗒。”
精致的盒子落在地上,不牢固的锁被轻轻震开,露出其中那枚样式古朴的古币,有一只手从肉泥里摸索着探出来,扣住盒子边缘,关上盒子。
以那只苍白的手为基础,那滩肉酱又渐渐蠕动着,凝聚成一个人样。
高瘦男子拖着沉重的步伐,把盒子放回原位,又茫然坐回去,手里捧着的白纸依然洁净如新。
他麻木的重复着上面的字句,轻声喃喃。
“伟大的……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