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南涪要塞。
要塞在这个世界里更广泛的被称之为要隘,一般是指在边界要害处修筑的大型军事堡垒,抑或仅供大军驻守、有着坚固且城墙区段超长的城池,而南涪要塞则属于后者。
连番数日不间断的猛攻,筊郅的北伐大军有成千上万人永远地倒在了这里。直到再一次的日落降临,血流成河、金鼓连天、杀声不绝的战场重新恢复了宁静。
随着一份十万火急的紧急情报经由澜沧城、飞速越过獐子河、抵达了南涪要塞外的筊郅大营之中,主导此次北伐的筊郅大将顿时为之一惊。
于是乎,就在当夜,这支北伐军立即开始全军做出撤退的准备,其中最精锐的三万人马连夜拔营,毫不迟疑地掉头转往澜沧城,返回国内。
促使这件事发生的,便是占婆国的大军,此刻正在攻打其国北部边陲、兵力空虚的横山要塞。
不同于南涪要塞,横山要塞是依托建在丘陵与丘陵之间、形成单点防御的军事壁垒,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是不足以在猛攻之下、支撑长久时日的。
而占婆国王的长子范敌真,所率领的军队足有七万余人,并且还是在横山要塞毫无防范之下发起的偷袭,可以说,如无意外,横山要塞的沦陷已成定局,只是能坚持的时间多寡罢了。
毕竟,横山要塞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支撑到、正位于魏国边界的大军返回救援的,因为两地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两州之遥。
正在王宫内宠幸妃子的胡燮被叫出来后,在万分震惊的同时,也不禁怒火中烧起来。其实他不是没有留一手防备着占婆,但这也仅能拱卫他的王权不灭、支撑到大军回师反击而已,想要支援横山要塞、进而消灭一支数量足有七万人的大军,无疑是痴人说梦。
“寡人平日里对尔灰衣社是有求必应,而今竟连此等大事都是一问三不知!寡人要尔等何用!”
“饭桶!”
“废物!”
连摔了数道加急奏报、怒声咆哮的胡燮,不由让书房内的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赶忙跪下请求君王息怒。
但这一次,对于突如其来的占婆大军,不管胡燮是如何的大发雷霆、恼怒追责也是没有用了,当下的要务是,尽快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对这一点,所有人都深感认同。
“禀王上,为今之计,只有调兵前往西卷城抵御,以待我大军回师再行反击了。”
等到胡燮好不容易稍稍减轻了怒火之后,还是灰衣社的首领胡煊站了出来,说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胡煊是是胡燮的亲族,也是胡朗的直属上司——灰衣社的最高首脑人物。
实话说,这件事还真怪不得他,为了完成胡燮图谋中原,进而称帝的美梦,灰衣社所有的精英探子,全都围绕着此次北伐的大军而动。
占婆那边不是没有人在盯着,可在对方突然暴起发难、事先封锁了边城、且又撒出大量的人手海捕、意图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情报无法及时传回,也属实是正常的。
至于胡煊所说的西卷城,那是在几百里外的横山要塞背后、筊郅的第二道防线。不过仅仅一座城池,用来拖延些时日是可以的,然想要成功的挡住占婆大军,根本就是妄想。
看着巨大的地图之上,沧澜城、王都、西卷城、横山要塞这四个关键点,倾泻完怒火的胡燮也稍稍恢复了冷静。他冷眼一扫下面的众臣,寒声道:
“如若此事再办砸了,尔等也不用回来见寡人了。”
感觉到胡燮的语气中满是杀意,众臣的后背顿时就湿了一大片。他们都知道此话的威胁之意,那将是满门抄斩的灭顶之灾。
在众臣如履薄冰地退下去之后,继三十年前的范佛之死,魏国的两个南部藩国之间,即将再次爆发一场规模浩大、乃至于有灭国危险的霸主之争。
显而易见,占婆这些年做出的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无心他顾的作派,成功欺瞒住了所有人。但他们攻打横山此举,却激起了胡燮“进取定要彻底安后”的想法,同时也让其深刻的明白了,占婆人是不能忘记三十年前那个仇恨的。
要说除了占婆之外,谁对这件事最喜闻乐见,那自然是非镇南将军吴守臣莫属了。
虽有言曰穷寇莫追、打狼不死反遭其咬,可又有道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在这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争锋中,没有什么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只有深明战机稍纵即逝的将军。
很明显,在第二天得知对方因何退走,决定出兵追击的吴守臣就属于后者。
对于连夜拔营离去的三万敌兵,他当时不知因何缘故也就罢了,可在澜沧城的密探次日返回,道出内情后,精神大振的吴守臣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对方离去,此地不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
随着吴守臣的命令,在筊郅大军依次退兵之时,数万大军从南涪要塞中冲了出来,仅仅用了一波突袭,筊郅大军就足足伤亡了五千余人。
历来追击战造成的伤亡,都是能比肩攻坚战其之惨烈的,是以,南涪要塞至獐子河两地之间,顿然是尸横遍野、哀鸿连连。
五月七日,使万物萌芽复苏的春季走了,初夏带着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大地,天空万里无云,受到阳光的滋养,此时正是草木茁壮的大好时节。
而在这个朝气繁盛的季节里,也是这个世界最为混乱之时。
就在南方那两个国度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北方各地掀起的反抗浪潮,已然是进入到了如火如荼的状态。
同样信奉胡天神的柔然人与匈奴人,在郁久闾社仑和沮渠安周的领导下,于漠中焉耆至阴山山脉中间分庭相抗、鼎足而立。
两个势力当中,又涌现出了一股股新生的反抗势力,一名又一名的领导者在这乱世之中大放异彩。
韦直善,是当地有名的豪侠,率先起义的他,此刻带领着数万魏人攻破原属沮渠安周治下的冯翎郡;
紧接着,杜进、吕光二人招募数千乡勇,于金山郡歃血起义,随即又与各路反抗军汇合,兵锋直指其郡城;
家族势力在西北山丹、广夏、淳兴各地根深蒂固的高家、刑家、萧家、宇文家纷纷出钱出粮,暗中扶持各路反抗军,意图推翻匈奴人的统治;
五月九日,匈奴大将沮渠广宗率军数万,击溃数路反抗军,生擒韦直善,收复冯翎郡。
不仅如此,位于魏国正北、羯人统治下的国度,也相继发生了十数起规模浩大的叛乱。原属魏国的武乡、雁门、常山、盛乐、代等近十郡,大大小小的势力、流民组成的反军,目标直指定襄都城。
羯人的领导者,乃是自号胡天王的石翼朱,其父之辈原先是沮渠氏族的奴隶,而今却成为了能与之分庭抗礼的存在。
由于不久前南侵魏国时,兵力损失不大,是以石翼朱即行兵分几路剿叛,仅只三日时间就连灭了数路反抗军,基于其附众大多都不是羯人,因此反抗军被俘虏的极少,几乎全被尽数屠杀之,或被活埋、或被分尸、寸截、活剐,极尽其之悲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石翼朱统治下的两州之地,百姓们要么纷纷举家逃离,要么变成了反抗军的一员。
一时之间,各地乱象频现,中原的北方三国,除了东北部的鲜卑人之外,此刻变得是兵戈抢攘、动荡不休。
而深受其害的魏国;身为猎人的北方诸国;一个个崛起又被歼灭的势力;仿佛都应了那句话,“螳螂捕春蝉,黄雀潜其后,雀后有顽童,童下有深坑”。
究竟谁是黄雀、谁是蝉,身在其中的人无疑是很难厘得清。
而这一切所使然的,也许大部分的原因是,在去年暮夏之时,魏国江州寻阳一县官压榨其治下百姓,陈子云这只小蝴蝶借风扇动了翅膀,进而引发了一场遍布天下的大动乱。
在这场动乱中,不管是投机的、逼不得已的、忧国忧民的;上至世家门阀之人,下到底层贫贱小民,其中无疑都会涌现出一幕幕令人无法忘怀的事迹。
这些事迹将会在这历史的长河之中,抹上一笔浓重的色彩,为世人所铭记。
铭天下之悠悠凄惶;铭那宁死不屈、马革裹尸之人……
也铭这,血与火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