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方抛石机不断地进行对轰的时候,罗信率领的五百马队顺利地冲进南门。
面对下马顺着楼梯凶狠地冲上城墙的贼人,守军顿时慌乱了起来,本就只有数百兵力又要换防的他们,哪怕有团练帮忙,然在杨成文遭人挟持的情况下,防线仍旧很快就被击穿。
“快!你亲自将此人押往北门!”
在罗信率部与自己汇合后,马昌明赶紧朝对方说道。
因上来之前、得了下面守门的先锋营士兵简单讲述情形,罗信也知道杨成文的重要,立即命令部下冲散附近的守军。
“退开不杀!”
在白袍军的士兵们一声声暴喝下,杨成文被押下了城楼。罗信随即猛的一用力,将其抬上了马背,率领数十骑奔往了北门的方向。
眼睁睁地看着杨成文被对方带走,忠于他的军官们一个个怒火中烧了起来,在守军的一片叫嚣与威胁中,南门的楼梯处,很快就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弟兄们!随我杀光贼!”
“杀!”
贴身交战在一起的白袍军士兵和守军纷纷呐喊着,挥舞起手中的刀枪,为了各自的胜利、南门的归属,更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奋勇地厮杀着。
接连倒下的士兵,迅速堆满了楼梯,迫使双方不得不把战场转移到城门楼下。虽然这血腥战场的视觉冲击力被夜幕大幅减弱,但打得肠穿肚烂的双方,光是闻到那股血腥味、就让躲在后方的团练们一阵头皮发麻。
那些一手火把一手刀剑的士兵倒下后,落地的火把,点燃了附近一切能燃烧的事物,就连两排被推到一旁的拒马也不能避免。
昏黄的一片火光中,照映着缠斗在一起的双方。
也许是因眼睁睁的看着杨成文被带走,感觉到了耻辱,一些愤怒的守军,纷纷拿出了往日所没有的勇气。
“放箭!”
白袍军基于精锐的战力比守军多,且论协同作战也要比对方更加默契。看到一时间无法击败面前的两三百守军,马昌明随即命令携带着弓箭而来的马队,开始射杀那些处于阵外的团练,企图让对方自乱阵脚。
尽管有小部分守军悍不畏死的冲杀,然而在久经训练战阵配合的白袍军士兵面前,仍旧显得有些苍白无力,随着不断增加的伤亡和时间的推移,原本胶着的战局开始朝白袍军这边倾斜,甚至有些官军团练打着打着就没了踪影。
只要短时间内无援兵出现,相信南门很快就会彻底落入白袍军的手中。
………
*
在梓城的三座城门、几乎是同时发生了突兀的倒戈时,杨守仁早已经和几位心腹官员、在太守府内紧急的商议对策。
强行迫使自己接受这个噩梦般的事实后,因慌乱而导致连摔了两个茶杯的杨守仁惶惶如坠深渊。
随着战事更进一步,被石弹碎片溅射得脸部受伤的李大丘急匆匆跑进来,大声疾呼道:
“太守大人,不好了!前日接纳进城的那些官军全部反戈!南门落入了贼军手中,东、西二门告急,北门的贼军主力开始攻城!公子也被他们抓走了!”
闻言,郡丞黎淼水一脸的愤恨,朝杨守仁急道:
“可恶的奸贼!太守大人,还请速下军令,命策应队和所有的官军团练集结,与贼军殊死一战!”
然而,除了愤恨的黎淼水之外,得知南门沦陷,大惊失色的官员们全都已经没了战心。
听到儿子被抓走的杨守仁,更是一阵晕眩,瘫坐在了地上。
“太守大人,眼下我等该如何是好,还请您赶紧做决定啊!”
满脸血污的李大丘赶紧将杨守仁摇醒,急忙询问了出来,随即又朝围上来的几位官员使了个眼色。
“除了死守,还能怎么办?”仿佛没意识到众人并不理会自己,黎淼水抢先大声说了一句。忽然,他察觉到了李大丘脸色的异常,再想到对方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不由愤怒地指着对方的鼻子道:
“李大丘,你想投贼!”
“局面已至如此,黎郡丞若是另有良策,不妨说与我等知晓!”
面对黎淼水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李大丘并没有避开,紧盯着对方不冷不热的说道:
“但凡有一分守住梓城的希望,我也不想这么做,但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贼军四面进攻,又是里外勾连,如今梓城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北门,尚且抵挡艰难,何况别的城门?不暂且隐忍的话,我等事后的下场还用说出来吗?”
在众人都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有所顾忌的李大丘,不好直接说出投降二字,但他一番理直气壮的话语,却如同黄钟大吕之声一般,击进了被众人搀扶起来的杨守仁耳朵里。
在独子落入白袍军的手中,已是心如死灰、甚至生出了寻短之念的他,内心猛的一震。
贼军掳走了成文,想必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自己下令投降,以对方在剑阁县的行事作风,成文应该再无性命之忧。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李大丘捕捉到了杨守仁眼里的犹豫,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于是继续劝说道:
“而今天下大乱,五斗米道未平,扬州又五郡皆叛,城外的那伙贼军自起兵以来竟无一败绩,虽然我等都知道他们因畏惧禁卫军而提前撤离豫章,但这也足以证明他们是一支审时度势、知进退的贼军。
况且,他们占据了天雄关,其首又有此等心计手段,往后拥三郡百万民于益州划地为王,未必是一件难事……”
看着几位官员纷纷附和李大丘的建议,在一旁听得是七窍生烟的黎淼水,手指着李大丘,气得跳脚骂道:
“住口!李大丘你这无耻狗贼!朝廷器重于你提拔你为一郡都尉,你竟在此大言炎炎恬不知耻的替贼人吹嘘,简直是枉食君禄!”
待黎淼水骂完,几位官员见杨守仁没有表态,也没有命人当场将李大丘拿下,无疑得到了明显的信号,不顾又开始大声痛骂的黎淼水,继续好言劝说着杨守仁。
“我意已决……”
半晌之后,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杨守仁,缓缓的说了一句。
“杨守仁!你敢!”
听出了杨守仁话中之意,黎淼水上前骂道:“竟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真真是毫无羞耻之心!”
“来人,与我拿下!”
对于在一旁叫骂不休的黎淼水,冷着脸的杨守仁终于是忍无可忍,平日里这个毫无政绩、只知抨击同僚彰显自己清高的老顽固,他可以不做计较,但在此刻面临生与死的抉择下,他也就没了顾忌。
那些只会指责他人而从不做实事的清流派系,说实话杨守仁很是嗤之以鼻。
平日里以清廉公正自诩的他们,用着名贵不菲的文房四宝、收藏着价值万金的古玩名画、睡着如花似玉的小妾、每日一大家子人如流水般的开销,却选择无视这些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若不是他们的族人依靠其身份之便上下打点、以权谋私,甚至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只怕花钱如流水的他们,全都要穿着破衣烂衫上朝了。
对这些人,杨守仁只能想到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用以评价他们。
在卫队架着仍旧连声痛骂自己的黎淼水下去后,面容憔悴的杨守仁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李大丘,你到阵前喊话,就说白袍军如能做到对众将士既往不咎、善待城中百姓、放过我儿杨成文此三件事,待天色放亮,我亲率文武出城献降。”
闻言,在场的官员心中不由顿时一喜。
其实对他们而言,只有两件事是最重要的,其一、是全家老幼的性命,其二、就是自身的官位了。
朝廷和皇帝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迢迢将近两千里,而益州刺史则是可以治他们生死的顶头上司。
是以,占据了天雄关、又展现出了席卷益州之势的白袍军,竟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朝廷的威胁。
随着杨守仁的命令下达,李大丘派出了心腹分头赶往东、西、南三座城门,吩咐他们高喊杨守仁提出的投降条件,自己又再度登上了北城。
不出意外的,在罗信押着杨成文赶来北门营地、见官军不再反击、又得知其想要投降的意图后,大喜过望的陈子云吩咐亲兵为杨成文松绑,并安排了一顶单独的营帐给对方,随后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至此,双方的喊杀声、石弹、箭矢的破空之声,以及一场本应惨烈的攻城战,竟因杨成文一人,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