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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军的一片人心惶惶中,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了,随着天色慢慢昏暗下来,梓城北门三里外的白袍军开始生火造饭。
躲在城墙垛口后面、惴惴不安的士卒们,见贼军半天都没有攻城,眼瞅着天色将黑、对方的营地又亮起了点点火光、朦朦胧胧地依稀可以看见有炊烟升起,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提心吊胆了半天的他们知道,只要等到换防的同袍过来,自己就安全了。
至于夜袭贼军营地?
别说普通的士卒了,就连军官们都没有过这个念头。
虽说倒是有文官向杨守仁提出过这个建议,不过当即就被一众武官给否决了。他们都觉得,抛开贼军的凶悍不提,夜间调动兵力本就困难重重,而且还要闯入对方营地对付严阵以待的贼人,此举根本就是昏了头。
甚至有些官员消极的在想,贼军不连夜攻城就算好了,还想偷袭人家,无疑是天都未彻底黑下来就开始做梦。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是否因为,没打起来他们也能放心的睡个安稳觉,又或者认为能拖一天是一天,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事实上,官军这样想也没有错。
因为白袍军暂时还做不到连赶了数天路后马上投入战斗,加上目前又没有搞清楚自家人的位置在哪,所以陈子云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选择了休整半日。
至于今夜会不会行动,还得看夏良弼他们。
白袍军营地。
罗豪火急火燎的策马入营,在下马报出夜间口令、表明身份后,来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中军帐内,朝正在处理军务的陈子云行礼道:
“薛营统、郭营统在入夜前均已到达指定位置,马队和斥候队也准备就绪。”
向陈子云禀报完之后,罗豪依旧站得笔管条直,等待着陈子云的下一步指示。
“令其偃旗息鼓,相机而动。”
揉了揉脸,让自己更加的清醒,陈子云吩咐了一句。
薛田和郭子兴各带了五百先锋营士兵,在距离梓城十里之外的官道上,就与大部队分头行动,先行各自绕往了东、西二门。基于夏良弼他们有可能会被安排到任何一座城门协防,所以就连南门也有马队在伺机行事。
如今的梓城,可谓是被白袍军围得犹如铁桶一般,一人一马也别想逃走。
考虑到战机瞬息万变,陈子云决定给薛田和郭子兴自主开战的权力,想了想后,继而又道:“斥候队不必参与接下来的攻城了,只须严防有人逃往益亭县的方向即可。”
下达了命令,示意罗豪可以下去传令后,陈子云随即又开始埋头处理军务,战事行动、人员调动、晋升,各种兵器的赶制进度、批阅下级军官对士兵的表现汇报等等诸般事情,忙得他连抽出一刻钟的时间用来吃饭,都挤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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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梓城太守府内,忧心忡忡的杨守仁刚吃完饭。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事到临头他反而想开了。在特意把杨成文调到南门值守,远离贼军最有可能作为主攻方向的北门后,他便与苦口婆心开导自己的妻子共进了晚餐。
在杨守仁想来,只要杨成文安全无虞就行,有没有正面参战无所谓。反正若是能幸运的守住梓城,最后的请功名单中,靠前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会有杨成文的名字。
然而,过了不多久,杨守仁就被一条消息给惊得惶惶不安了起来。
其他三门均出现了数量不明的贼人,并且还有骑兵!
“怎么可能!”
听闻这个噩耗,杨守仁登时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着风灯昏黄的火光,急匆匆赶来报信的心腹,看到了杨守仁的脸色,内心莫名地猛然跳动了几下,因为对方的脸色实在苍白得过于吓人,简直可以说是面无血色了。
“贼军并没有驱赶流民过来,怎么可能会分兵?要说想围城断我粮草、水源也不可能啊!难道是有帮手?也不对!”
杨守仁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贼军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对方驻扎在北城外的主力,并没有出现调动的迹象,虽说负责在其它城墙上警戒的士卒、并没有看清外面的贼人到底有多少,只是依稀看到了一些火把的亮光,以及隐约可闻的马蹄声。
但他知道,贼军是绝对没有这么多兵力的,按照从剑阁县过来的商贩讲述,对方估计也就是万余人的规模,就算在县城里招兵买马,可又能招募到多少人?
要说在其它三门出现的贼人、是贼军驱赶的流民,杨守仁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先不说那么大动静官府却没有收到丝毫风声,单单带着数万流民用三五天的时间行军百余里,他们就绝对做不到。
“莫非,这是贼军的疑兵之计,想诱本太守把北门的兵力调往其他城门?亦或是想要明修暗度?”
想到这两种可能,杨守仁不由喃喃的说了出来。不过这种念头一起,他紧皱的眉头也随之松开,内心的震惊立时消减了许多。
不仅是杨守仁,其实很多官军在经过最初的惊骇、回过神来之后,也不相信贼军有那么多的兵力。有的甚至还在猜测,贼军是明面上驻军北门,暗地里却秘密派兵前往其它城门,好打己方一个出其不意。
包括在南门值守的杨成文也是如此想,其实他本可以不必亲自登城值守的,不过为了不令自己在其他人的心中、只是一个依靠父荫的公子哥,所以杨成文很多事情都选择亲力亲为,甚至最近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避过郡丞、暗中秘密吸纳、培植自己的亲信。
对此都尉李大丘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在益州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有杨守仁在上面压着,他也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眼不见为净了。
这一次,杨成文的目标就瞄准了马昌明和夏良弼。
对方的直属上司战死,林昌鹤又投贼,杨成文觉得,这种招揽对象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由于夏良弼被李大丘安排到了别的城门协防,他暂时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是以和他有着共同任务的马昌明,就成了他吸纳的目标。
在秘密地将马昌明请进南门楼的值日官房内,一番旁敲侧击“自认”摸清了其底细后,杨成文随即又对马昌明许下了各种承诺,最终成功的将对方“收服”。
听闻马昌明要去说服更多的部下投效自己,杨成文摆出一副很是看好和倚重他的模样,又连连对其画下了数张大饼。
见对方一脸的士为知己者死、急忙离去的身影,因贼军兵临城下而有些焦虑不安的杨成文,心情顿时好上不少。
“公子,此人信的过吗?万一他两面三刀,将此事捅给黎淼水那个老顽贼可就不妙了。”
一名獐头鼠目、十足狗头军师作派的中年男子,默默地站在杨成文身旁,见马昌明走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黎淼水是潼郡的郡丞,十几年前就由朝廷指派过来上任了。属于清流派系的他,向来是鼻孔朝天,除了杨守仁之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对于杨成文插手公务他更是指手划脚的,气焰很是嚣张,甚至对那些附从杨成文的官员声称,要是再将其放任下去,他迟早会将此事捅到朝廷。
不过杨守仁在朝内也是有靠山的,加上这几年又是多事之秋,哪还有谁会管这点小事。这位老郡丞对此除了吹胡子干瞪眼外,也是无可奈何。
“无妨,此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且梁光武战死,林昌鹤那厮据说又投贼了。相信他不会认不清形势,这潼郡到底跟谁姓!”
杨成文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无需庸人自扰,况且黎淼水那个老顽固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当回事。
不过就是口头上指责几句罢了,对方又能奈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