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袍军缓缓靠近西昌县,守军的心顿时紧绷到了极致。
从城头上往下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延伸出官道的尽头。暴露在他们视线中的人,一眼望去数量根本不止万余,说是三万甚至五万,城头上的团练们都有人信。尽管因为长途奔波显得有些散乱,但丝毫掩饰不住这些贼人身上的精悍之气。
趴在垛口后面往下看的苗勇尽管脸色有些勉强,但仍旧强撑着口气道:“比咱们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苗勇话音未落,白袍军中鼓声和令旗变动,大军迅速停止前进,车队原地不动。早已补充至满编的陷阵营士兵迅速转移到阵前,列队集结。强壮的体格、精良的盔甲和枪剑,干脆利落的行动、整齐的队列,无一不显示着这些士卒的训练有素。
顷刻间,一千名士兵完成整队,列出了一个白色的大型方阵,踏着鼓点指挥、缓缓前进,朝城头下进逼。
两百马队也从后面跟了上来,逡巡在陷阵营的周围。
“喝!”
鼓声戛然而止,陷阵营的士兵令行禁止,齐步在距离昌西县城的百步位置停下,在王卓的带领下齐声高喝了三声。
突然响起的洪亮喝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让守兵本就低落的军心士气涣散到了极点。
很多团练的双腿都战栗发抖,看上去仿佛连站都站不稳了。
“竟然人人带甲……”
昌西县的县令勉强定了定神,仔细往城下看,脸色越发白了。
己方这边只有半数的城防营兵卒有制式盔甲。可反观对方,全部都披甲持枪,装备比官军还好。此刻若是把双方位置调换过来,说城下的贼军是官军,只怕都有很多人会相信。
“县令大人,贼人这是在示威!”
昌西县的孙县尉颇有能力,虽然瞧上去也脸色煞白,但并没有被吓到不知所措的地步。他看的很清楚,城下的这些贼军并没有准备任何攻城器械,连最简单的云梯都没拿出来,而且在城墙的百步距离就停下。看这架势,不像是要立即攻城。
“难道是想让我等主动开城投降?”
昌西的县令反应倒也不慢,迅速想到了这个可能。
感觉到被侮辱的他,努力站直了身子,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休想!”
就在这时,城下白袍军的马队突然分出了一队人,直奔城下而来。就在昌西县令以为对方要过来叫阵或者劝降时,对方却提出要求,让己方放下一绳筐,将对方带上去。
“此乃何意?”
昌西县令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孙县尉和县团练使苗勇。
看上去,贼人似乎有话想跟自己密谈。
这会是个机会吗?
又或者,是贼人的诡计?
苗勇犹豫了片刻,对昌西县令道:“县令大人,局面已是如此,不如将此人带上来,听听他说些什么。卑职亲领两队人守在一旁,那人终究只是孤身一人,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也好。”
昌西县令点了点头。
很快,城墙上放下绳筐,将那个身形犹如铁塔一般的壮汉拉了上来。因为不允许带武器,那人不得不把随身的雁翅镋交给手下,空着手上来。
周围的城防营兵卒,立即提高警惕,死死地盯住了此人。
对方虽然只孤身上来,但毕竟是贼军的人,身形又如此壮硕,天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我乃陈怀忠……”
来人的话还没说完,孙县尉就脸色一变,大惊道:“去年我到豫章崔府拜见恩师时,曾见过你,你是崔立武!崔家的武师!”
崔家!
这两个字,有着莫大的威慑力。昌西县令身体剧震,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眼前之人的身份。
崔家武师!
此等身份,竟然跟一伙反贼混到了一起。难不成,崔家在豫章被攻破后,为了自保,竟跟贼人同流合污了?
这个猜测太过可怕,以至于让昌西县的几位官吏全都惊呆了。
“你等认错人了,我叫陈怀忠,跟崔家没有任何关系!”
陈怀忠脸色不变,直接否定了孙县尉的指认。
“怎么会……”
孙县尉实在难以想象,天下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完全一致。然对方的否认,又让他多了一分希翼。毕竟,白袍贼军如果和四大门阀勾结起来,那造成的震荡可就太大了。
“听着!崔立武也好、陈怀忠也罢,这并不重要。这位昌西县的县令,我只问你一句,你想守下这县城否?”
昌西县令一怔,点头道:“那是自然,可若是……”
“我此行,并非是来劝降的!”
陈怀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军在昌西县内有一个弟兄,你把他和其家属一并交出来,我军立刻掉头就走。若是一个时辰内见不到人,我军就会立即攻城。届时上至县令下至守城士卒尽数斩杀,而后纵火焚城,鸡犬不留,县令可要想好了!”
“此人是谁?”
陈怀忠的威胁,让昌西县令很是愤恨,但对方提出的条件更让他动心。尽管从大义上来讲,不应该对贼人妥协,但他仍旧忍不住问了出来。
“此人叫……”陈怀忠回想了一下陈子云的交代,挠了挠头道:
“桑落酒铺的酿酒大师,周桐!”
“周桐?”
不论是昌西县令、还是苗勇和孙县尉等人,听到这个名字,立时纷纷一愣。
怎么会是他?
那个已过而立之年都不愿娶媳妇、整天泡在酒坊里、几年都没见过他出过城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反贼?
酒!
几人倒也不傻,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的话只是托辞,实则是看上了周桐的酿酒手艺。
今年桑落酒坊的新酒出炉之时,他们都曾喝过,深知那酒的口感有多好,足以跟那些闻名遐迩的名酒媲美。只是限于近年来灾荒不断,粮食不多,并没能酿出几锅,以至于到现在这酒的名气还只限于本地上层圈子,没怎么传开。
这伙贼人,一定是听说了周桐的手艺,这才打了他的主意!
怎么办?
答应了此人,岂不是等于眼睁睁的把周桐一家人推进了火坑?可若是不答应,贼人真的发起怒来,强行攻城怎么办?
在昌西县令陷入两难之际时,城下的白袍军见城墙上没有动静,开始连声齐喝起来。
步弓营的三百弓箭手,在持盾的步军护卫下箭步冲出。以近五十名高黎族弓手为先锋,排出一个箭阵,张弓搭箭地瞄准了城墙上的守军。
攻下了豫章之后,得了大量匠人和资源的白袍军,得以在原本的木盾表面上,嵌了一层薄薄的铁皮,防御力比起先前更进了一步。
被三百名弓手遥遥指住,城头上的兵卒顿时惊慌起来。
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的昌西县令,看到那一簇簇闪着寒光的锋利箭头,随时可以发起仰角射击,不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