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同样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城内的世家私军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出现,几乎彻底失了先手。战斗到现在,随着北城墙大段大段的区域落入联军手中,他终于可以确定,攻下豫章已经是十拿九稳!
不过,拥有非比寻常之人的心态,又从生死之危蜕变出来的陈子云,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尽管已经将胜利纳入囊中,仍旧控制着情绪继续发布命令,掌控全军以巩固战果、扩大优势。
很快,白袍军、鸿帮的旌旗,取代了缓缓飘落的魏国黄龙旗帜,插到了北城门的门楼之上。
第一批的八架床弩,也被工匠营士兵从土坡吃力的推上城头,随即瞄向了城内、校准参数,开始上弦。
也是在同一时刻,崔洪方带领的世家私兵联军,姗姗来迟、杀到了北城墙下。
“豫章…破了……”
“晚了,北城墙已经落入贼人手中,守军只怕也全灭了。”
只来得及看到魏国黄龙旗飘落地面的世家私兵们,目睹这一幕,立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少家将喃喃自语,显然已经想到了城破后,自己主家的下场。
“快逃吧,东门还在咱们手里,速速护着家主从东门出城!”
有家将想到了仅剩的一条生路,忍不住叫了出来,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平心而论,在贼人已经完全占据北城、官军大败的情况下,这不失为一条出路。豫章这么大,贼人苦战拿下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封锁。这期间,足够他们合力从东城杀出去了,贼人多半是不敢追的。
对于一些小世家来说,这样做虽然会损失不少,但总比被抄家强。
但是,崔洪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崔家虽然祖家在东阳郡,可重心都放到了豫章这边,经营了百余年之久,不知道有多少商铺、田地、产业,全都是几代人置办下来的,关系人脉更是能通天彻地。其他小世家能走,崔家不能走。
一旦这次离开了,崔家大部分根基和名誉也就完了。就算日后侥幸重来,魏国四大门阀的其他三家,也绝不会伸以援手,而是会联手将崔家除名,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四大门阀会共同进退,可一旦一方遭受了巨大打击,结果会如何,崔洪方很明白。
若是沦落为二流世家的崔家,还是崔家么?
只要想想那个下场,以崔家为自傲的崔洪方宁愿去死,也无法接受!
既然这样,那只能拼命了…
不错,自己的确中了陈子云的阴计,带着大部队白白浪费了至关重要的一段救命时间,以至于增援来迟,被贼人抢先攻破北城。但是,双方的实力对比还是没变的。
自己的手上,仍旧有着最关键的一千六百战力!
崔洪方不清楚陈子云在最后投入了多少战力,但绝对不会太多,说不定也就只有自己的一半。
尽管对方在战略上获得了胜利,抢占了至关重要的先手,但有的时候,战略上的失败,是能通过战术上的胜利挽回的。
他要用手中的兵力,拼尽全力一战,把贼军重新从北城墙上赶下去!
这很难!
千难万难!
崔洪方并不是愚者,已经看到贼人在城头上架起了床弩,更加清楚此刻己方低落的士气。对方占据城墙优势,居高临下,己方没有城外的土坡,硬攻会很吃亏,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反正不管逃走还是失败,崔家的地位都保不住了,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一搏?
环视了周围其他世家的家将,崔洪方缓缓开口道:
“诸位,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但我崔家的父辈、祖辈、一直往前延续百余年,世代居住于豫章,而今,这座城池的确遇到了一点危机,然你等却连最后的尝试也不愿做,就这么轻易地想要认命、放弃逃离了?”
崔洪方这番话语,让世家私兵们的议论戛然而止。
很多小世家的家将,都已经准备要逃走了,闻言不由惊讶的看着他。如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抛下家业离开。可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
贼人连北城墙都拿下了!
有城墙在,豫章的守军尚且没守住。现在城墙落入贼人手中,他们要反过来去攻城么?
“豫章城…已经破了…”
片刻沉默后,庞家的一名家将,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然而,这名家将的话,被崔洪方粗暴的打断了。
“豫章城破了?”
冷笑一声后,一向温文尔雅的崔洪方,脸上布满了杀气和狰狞:
“你我还在!
咱们各世家的家将们还在!
一千六百人的战力还在!
豫章怎么就破了?贼军不就是拿下了一段北城墙吗?”
“可是……”
有人觉得崔洪方气糊涂了,忍不住开口分辨,想让他看清现实。
“豫章尚在,你却轻言逃离,乱我军心,实乃叛国附逆,其罪当诛!”
崔洪方杀气腾腾的说出了这个罪名,策马上前,在那人惨白的脸色中,将其一剑枭首。环顾四周,其一身锐气锋芒,让人难以逼视。
崔家大公子虽然在平日里是文质彬彬的,但骑射和剑术却同样不差,照样能上马杀敌。
在场有异议的各家私兵家将,无一例外被崔洪方镇服了。
“传我命令,进攻北城墙,将贼人赶出豫章!”
崔洪方大喝一声,长剑在空中奋力斩下,划了一道半圆,斜斜指向了前方的城门楼,竟然身先士卒,第一个冲杀了过去。
背影决然的崔洪方,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勇气,就仿似带着一剑可挡百万师的气概。
“少主有令,凡我崔家之人,杀贼!”
“赌上崔家之名!只要我等还在,豫章城就永不陷落!”
崔洪方的贴身护卫、勇震豫章的武术大师崔立武,提着重达几十斤的雁翅镋,以他那七尺高、犹如铁塔一般的身躯,护着崔洪亮冲向城头。崔家的家将私兵们受此感染激励,一时间纷纷怒发冲冠,士气如虹,大吼着跟上自家少主。
崔家的大公子何等尊贵,尚敢亲自杀贼,自己又何惧一死?
“鲁家族人听令,与我冲杀!”
看到崔洪方如此决绝,鲁家也做出了决断。其四百余私兵高呼万胜,紧跟着崔家,杀向了城门楼。
“杨家的护院们,跟我来!”
富商杨家,守住豫章的决心丝毫不比崔洪方逊色。看到局面竟然还有挽回的可能,随即杀将出来。
看到人人都是如此,庞家的另一名家将此时也别无选择了,不愿成为耻辱的他大喝道:“我庞家之人听令,杀贼!杀贼!杀贼!”
“周家之人听令……”
“冯家的族人听令……”
“拼了!与我杀贼!”
“魏国万胜!”
“万胜!”
“万胜!”
崔洪方的一马当先,崔家私兵义无反顾的冲锋,将世家联军低落的士气瞬间鼓荡到顶峰。万胜的呼喊惊天动地,连城外的流民都能听到。
一千六百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私兵,在迟来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从豫章城内、朝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北城墙发起了绝地反击,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北城墙!
就算用生命去堆填、也要挽回他们犯下的失误!
战略上失去的,就靠这拼死的一战强行打回来!
崔家和豫章,不到最后一刻,不容言败!
他们就不信,战到了现在,陈子云还能拿出更多的底牌。
“这些人……疯了!”
原本带着满心喜悦登上城头的各势力首领们,看到已经处于绝对劣势的世家私兵,竟然不从故意放开的东门逃离,而是拼死也要将己方赶下城头,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起来。
这些叛军首领不明白的是,世家在有些时候的骄傲和坚持。随之开始被那一声又一声、坚定不移的“万胜”动摇,心里惊慌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哪怕夺下了北城墙,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或者说,真正的大决战才刚刚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