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也有些好奇,跟在众人后面想去看看热闹。
不多时,陈子云跟着众人走到一座巨木垒起的高台前。只见台下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人,估计人数得有上万!
向旁边的百姓打听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寻阳县连续三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县下的各镇更是饿的都揭不开锅了。陈子云所在的阳林镇更甚,镇里唯一的粮铺见状,大赚黑心钱,把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
有的镇民甚至已经开始卖儿卖女!
所以本地的镇民纷纷凑出钱财,请这位叫虚谷子的道长来此求雨。
据说,这位道长是有大法力在身的,深得道家真传。
陈子云对此有些腹诽,有大法力还来骗取小民钱财?
看着台上的虚谷子道长,正在闭着眼念念有词的自说自话,别说,还真煞有其事。
因为来得比较早,陈子云占了个好位置,和旁边的镇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据陈子云旁边的阳林镇民说,想要请这位虚谷子道长做一场法事,最少也要五百两银子。而且如果路途远了,还得加钱!
再加上求雨用的祭品和香烛材料,花费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由此可见,阳林镇民对这场三年大旱绝望到什么程度。
陈子云心道,“原来,这才是最底层百姓的真实模样!”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是也是普通的百姓中的一员。
可陈子云何曾想到过这层,他到了书院之后,哪一日不都是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以为穷苦百姓的生活样子,也仅仅是他以为的而已!
由于这场求雨,关系着阳林镇全镇人的生计,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被惊动了。才刚刚到晨时,就已经集中了七八千人在此处,将眼前这块若大的空地,围的是水泄不通。
若是算上还没来得及起来的,以及还没有赶来看热闹的流民,总数量恐怕要有一万多人。这对于阳林镇来说,十年也未必遇上这么一回!
受到旱灾影响,赶过来看热闹的阳林镇民,大多都是面色蜡黄、骨瘦如柴。
而就算是如此,也阻挡不了他们脸上的那一丝希冀神情,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的望着高台上那位虚谷子道长。就等着祭天牲口送过来正式开始求雨了。
随着时间不断地过去,太阳渐渐的升高,陈子云感觉有点闷热,后背竟被微汗渗湿了些许。
因为此时刚刚入秋,天气还没有彻底转凉,加之上万人乱糟糟地围在此处,陈子云感到闷热并不奇怪。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等候已久的镇民顿时骚动起来,争先恐后的让开一条道路,好让迟来的牲口上台祭天。
苦等了一个时辰的阳林镇民,终于等来了祭品。陈子云远远望去,是三头大水牛,牛角上还系着红绸。
见重要的祭品出现,现场顿时是一片欢呼声。
据镇民讲,虚谷子道长交代主材料,一定要用牛来祭天,否则求雨就会不灵验。
但镇民哪敢拿阳林镇本就稀少的牛来求雨啊!
因为这个时代的牛,基本都是耕牛,每一头都是有“户口”的,更是不准私下里宰杀,就连那些病死的牛都要去县衙报备!
所以这三头牛,是镇里有辈份的老者,千辛万苦的找到了三头没有“户口”的牛,花重金买下,这才让这次求雨有了主要的祭品!
陈子云当然不会相信这愚昧的一套,如果真的做过一场求雨法事,就能下雨,那天下岂都不是年年丰收?
怎么会有那些吃不饱饭,锅中无粮,甚至为此还揭竿而起的难民呢?
但他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混在人群中看看,也好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最底层穷苦百姓的样子。
至于林亮、方烈二人之死,他有些不太在意,按目下鲜卑人攻陷弋阳的速度,来的兵马肯定都是精锐。武昌城自身都难保,岂会来寻他这个小小人物?
人群的前排,站着一名不似镇民那样、面有菜色的年轻人。只见他双眼到处观望,还时不时地打量着高台。
这名年轻人叫王傀,是阳林镇一个很有名望的老者之长子。作为在镇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自然也得到场。
王傀开始是不想来的,只是被他老父亲连拉带拽的拖来。此刻见到这么多人的场面,王傀不由得有些心虚。
昨夜自己杀了县丞的儿子,若是被发现,那自己和家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官府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镇民们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回头观望。
只见一个领头的官差骑着马,穿着一套崭新的盔甲,后面还跟着上百名县兵呼啸而来。
陈子云也转头看去,顿时无语…
这帮人哪像是兵,简直跟渭河上的水匪都有得一拼!
松松垮垮的队形,连身像样的盔甲都没有,人人都是无精打采。
县尉肖护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镇民和外来流民,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今天是过来收取征燕税的,朝廷前些日子才收了秋税,而这次是某位大臣见鲜卑人入侵,又巧立了个名目收税。
加上他的子侄肖豹,被阳林镇一个叫王傀的人约走后,就仿佛失了踪一样。所以县尉肖护这次带着上百名县兵出来,收税之余还顺带拿人!
带出这上百名县兵,可费了肖护不少的力气。
从一群不堪重用的县兵中,精心挑选了几名看起来还有点精气神的,又从库房领了一套崭新的盔甲套在自己身上。
再打着县衙的旗帜,连打带骂,从卯时就出发,连赶了十几里地,勉强着维持队形来到了阳林镇。
在见惯了大场面,和赵家守门护卫之气势的陈子云眼中,这支队伍纯属就是乌合之众,就只能吓吓老百姓,别无他用,连外强中干这四个字安在他们身上,都仿佛在侮辱这个词语!
但是在没什么见识的阳林镇民眼里,他们就是不能惹的人物。
回头观望的镇民们,眼中立时就流露出惊恐之色,心里不禁浮现出了浓烈的不安情绪。
前不久才征过秋税,这天杀的官府难道又要来压迫他们?
不得不说的是,魏朝一年收四税,春夏秋冬各时令收一次税,无论你收成好还是不好、有没有收成,必须足额交税。
若是短斤缺两,顿时就是一通打骂,以后还要天天来催你;
若是交不上,那就拉去挖池造园,给那些大家族做免费的苦力,饭都不给吃饱!
就这,朝中的大臣还时不时的加征一些奇怪的税,要是打起仗来就更了不得!
打赢了收赏军税,打败了收抚军税,还没开打就收征这个、征那个税,搞得百姓们苦不堪言,家中无粮下锅的百姓比比皆是。
民怨都已经积压了这么多年,却没有爆发,也算得上是奇事一件。
然而此刻阳林镇民不安的想法,还真就想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