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茉荛顺着白沉的话抬头,漆黑的一片天空甚至连一点星子都找不到,她整个人就像坐在针毡上,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白沉看着她的窘迫,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比起窘迫她更受不住白沉的沉默。
“师尊,你为什么总不爱说话。”
“有吗?”白沉反问。
想到当初去天墉城白沉被挟持在大殿的场景,空桑茉荛不满道:“有!你总是沉默,即便被误会了,你也不去辩解。”
白沉清雅一笑:“也没什么好说的,自证在人心,多说无益。”
空桑茉荛又说:“那我和雀雀当初对你恶语相向,你也不反驳,感情我倒更像个师父。”
白沉歪头想了想:“你们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空桑茉荛道:“可是,你是师尊,怎么可以任由我们欺负。”
白沉笑得耐人寻味:“那又如何,师尊也是人啊,也会犯错。”
对上白沉迷人笑颜,空桑茉荛倒是无酒人自醉。
她试探问白沉:“师尊,你以后可不可以尝试多说一点话。”
白沉迎风招展,反倒说了句:“我觉得我和你对话的时候,我的话并不少啊!”
空桑茉荛想想他这话并不假:“好像也是,但师尊也只对我说得多。”
白沉往她的方向凑近几分,伴着夜色难得浮出慵懒之感。
他问:“不够吗?”
空桑茉荛确实醉了,借着那份醉意她朝白沉摇头:“不够!师尊,我很贪心的,还想要更多!”
白沉露出和煦笑容,宛如百花齐放,暗夜之空却让少女心中繁星点点,他应道:“好,师父知道了!”
空桑茉荛不得不承认白沉宠自己,对她从来有求必应。还是用着最温柔的语气朝她应答,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白沉的性格永远是那样温和。
空桑茉荛问:“师尊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好吗?”
白沉被问得一愣,认真想了许久,才回答:“也有生气的时候。只是,世间万事生气也没用,不过庸人自扰。”
空桑茉荛忍不住夸赞道:“师尊的爹娘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把师尊教养得这么好,干净、纯粹,比茉荛见过所有人都好。”
白沉一顿,面露苦色,低头沉默很久。
空桑茉荛不知所措面对戛然而止的谈话,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白沉低头露出来的乖顺与无助落在她眼里,她能察觉他的难过,从前种种他没有一刻如今日这般脆弱。
伸出手想要安抚白沉,可是终究没有勇气落下,她张口想询问缘由,又害怕说错话,再次刺痛他。
也对,他是个孤儿,自己无端提起他的爹娘,自然会勾起一段伤心往事,自从蓄月星如一事后,他就变得很敏感,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笨拙,明知不该碰触的话题,无心就被她搅起来。
白沉再抬头时,雾气晕在眼中,通红的血丝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惨白到病态的脸擒着无辜,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四处寻找出口,又四处碰壁,最终沉静在绝望里等待死亡。
他含笑出声道:“我不好的,茉荛!我......很脏!”
他明明在笑,眼神却自卑寒凉。
高傲如他,清冷如他,空桑茉荛从未想过,白沉会说自己脏。
终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思绪纷乱无章,心拧得紧吧疼, 仿佛在心灵深处被捅了一刀,再把伤口一瓣一瓣撕裂开。
白沉的声音低低响起,无助、迷茫、难过充斥其中,像是被世界所遗弃,找不到归属:
“我是半魔,是世人口中的天生恶种,我的父亲乃魔石所化元神,是魔界恶灵朱奇。”
白沉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空桑茉荛震惊到久久无法拉回思绪,他居然是半魔身份,还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灵之子。
魔界大约在几十年前有一魔石化魔号为朱奇,可这朱奇化魔之后并不安分守己,常来人间捣乱,弄得人间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他既不受魔王管教,也不惧人间仙门,魔力深厚,扰得魔界与人界几次血战,世人说他是天生的坏种,肆意杀戮,残暴不堪,好在最终在各大仙门合力之下才将之诛杀。
白沉痛苦道:“我的母亲在18岁时,上元佳节灯会夜被闯入人间的朱奇看中美色掳走,他不顾母亲的哀求强行玷污了母亲,最后将母亲掳到魔界关押了半年,那半年他对母亲极尽折磨侮辱,甚至母亲连死亡的能力都没有。”
“那时候母亲已有婚约良人连城,飞来横祸让有情人天涯相隔,连城一直寻找母亲的踪迹,费经半年的时间,他历经辛苦混入魔界将母亲救出,可是母亲跟他出来后才发现怀了我,母亲接受不了自己有了如此肮脏的血肉,却又舍不得杀了我。所以她最后选择偷偷离开连城,生下我。”
“朱奇发现母亲被救走后大怒,他来人间肆意枪杀,残暴至极,他的行为当时惊动了整个仙门,母亲和我还有朱奇之事也被揪出。世人皆说朱奇是天生恶魔,而我便是那天生恶种,他们...容不下我。”
白沉低头陷入困顿。
“母亲抱着尚在襁褓的我苦苦哀求世人给我一线生机,可是没人容得下我,将死之际,连城出现了,他又救了我和母亲一次。他救走母亲后将我们带到一个相对避世的地方藏了起来,他让母亲等他,等他伏诛了朱奇后,便来陪我们母子。”
空桑茉荛的情绪因为白沉的话语跌宕,紧张起来:“他回来了吗?”
白沉抬眼看她,映着灯火,眸子一会明亮一会暗黑:“连城走后母亲就一直等,等了整整一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连城终于回来了,他告诉母亲,朱奇死了,他们以后可以好好活着!”
空桑茉荛放下心,还好,他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慢慢变好,母亲在连城的陪伴下,最终也勇敢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步。我和母亲有了一个家,她本想就在此地和连城带着我,一辈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