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温言和圣书相遇是在17岁那年。
一位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一位是名动天下的艳绝才女,二人相遇从一场雨开始。
三月,那场猝不及防的春雨蒙蒙,少年带着一缕艳红的桃花枝闯入少女的世界。
骄矜初见,顾盼眉眼,此间惊艳,心随情动。
少年微薄的春衫被这凉薄的春雨打湿,却丝毫未觉凉意。
那年的雨总是带着惊喜,有人在雨中赏雨,有人在雨中等缘。
恰好,缘,来了。
他含羞与同来躲雨的少女拜歉。
少女淡淡一笑,只说了一句花很美。
少年抬眸,目光落在她手中读过的诗句上,回了一句,诗也很美。
少年记得,他看见的那句诗叫,是这样写的:
桃花折枝,初见芳踪。眉欲语,意才通。
诗,真的很美,故事的开始也很美。
美好的初遇、美好的年纪、美好的少男少女。
所以他们也如诗一般,美好的相爱。
鲜衣怒马少年郎,惊艳才绝妙佳人,自是相配。
世人口口相传的佳话里他们是故事的主角。
他为她,打破司家不入世的传统,自愿堕入俗世纷扰之中,他会在出门回来后带上她喜欢的鲜花,会不惜跋涉万里寻遍她想读的古籍,学着洗手羹汤,甚至沦为无量书院的打手,一切都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她为他,写了三千名作流传千古,会为他担惊受怕彻夜未眠,会拿曾只执笔的手替他亲手缝制衣衫,会满心欢喜静等君归。
他们曾爱得撼于天地,也曾韶华折腰于一刹惊艳,也曾看过梅花的雪,描过梨花的白,弹乱心的曲,写相思的词。
轰轰烈烈,从未辜负这场相遇。
可惜凡人的手指,抓不住散盘的沙。
那场相爱只持续了三年。
圣书的父亲曾是无量书院的院长,无量书院容纳百书,正因为书读得太多,思想也别人想得太多,渐渐想多了,在自己的思想里迷路,有了贪念,开始暗地修习了一些书中的邪术,生出了心魔的影子。
后来司温言和圣书的父亲前往一个村落收灵,结果那灵已经被污染,圣书的父亲因为修炼邪术的缘故,被恶灵抓住了机会,攻入心房,彻底失去理智入了心魔恶道。
他不受控制在村落乱砍乱杀,司温言竭力将其阻止,甚至为了唤醒她爹他不惜以命换命企图把自己一身灵气渡给他来为其驱魔。
可是,司温言低估了她爹修炼邪术的功力,他的灵气没起到丝毫作用,圣书的父亲恶念不断扩散,甚至攻入村落中的无辜百姓,就连司温言也难以幸免。
司温言明白以自己的实力若真的丧失理智堕入心魔,那么对于天地来说会是一场无法无量的伤害,这里的无辜百姓今日也会无一幸免,所以生出了一个自己想到就开始颤抖的想法。
他举起剑,不断颤抖,始终不敢出手。
可是圣书的父亲邪念太强,每犹豫一瞬,便又将惨死一位无辜生命。
司温言最后没有办法,一剑斩杀了自己的老丈人,也斩了他与圣书的红尘缘。
当他带着圣书父亲的遗体回到无量书院时,他杀了无量书院院长的事已经传开。
圣书抱着她爹的遗体哭得几乎断气,最后体力不支晕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司温言拔剑相向,司温言不躲,她却在致命一击时下不去手,又把剑对向自己,被司温言拦下。
司温言将她紧紧抱住,她声嘶力竭哭泣,她很想恨,可是抬头望天却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她父亲纵然错了,可是那自始至终都是爱她的父亲,如何以对错辨是非。
最爱的人杀了自己最亲的人,苍天真是开着莫大的玩笑,这一天她失了家,也失去了爱情。
她与司温言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说好一起回来给爹爹敬酒。如今只觉得可笑。
司温言一直跟在圣书身边,从来自矜优秀的他,变得颓丧无措,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他知道自己那一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是他不甘,不甘就这样,把缘分断了。
所以他试图祈求圣书的原谅,甚至弯下了司家从来不会曲跪的膝,一遍遍哀求圣书的原谅。
圣书冷眼瞧着司温言,只觉得他可笑无比,他们之前隔着这些仇恨,如何还能照旧。
为了挽回圣书,司温言几乎放下了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高傲自尊变得不堪一击。
圣书想躲,可是深爱过,人可以躲心却躲不了。
司温言一切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也曾相互折磨,可是当看到那个曾经如昭昭明月的少年为了自己连自尊都被打碎的模样,她如何不在乎,心再装作不在乎,却也都是装的。
世人都在告诫圣书那不是司温言的错,是啊,那不是司温言的错,她自己也知道。
所以在司温言一步步的忏悔下,和世人一步步劝说下,她选择原谅。她还爱他,也想给他和自己一个机会。
守孝过后,他们又一次定下婚期,她却在庸人自扰里心魔缠身,一边想要留着厮守的爱情,一边又陷入杀父之仇的痛苦之中。
仇恨和愧疚藏在心里,她本想尽量不去碰触,可是那些想法就像是发了芽一样会生长,渐渐长大,直到把她的理智吞噬。
成亲之夜,圣书被心魔所控,她出剑在猝不及防之时刺入司温言要害。
一身红绸的司温言不可置信,却发现圣书没有半点往日的清明,这才明了圣书已经被心魔缠绕,顶着残存的力气,他将一身的灵气注入圣书体内,却被圣书一剑又一剑捅伤。
他无可奈何,圣书的心魔是报仇,只有他死了,圣书才不会被心魔所扰,所以最终没有任何的反抗,带着一抹释怀的笑意,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满地殷红的血,圣书恢复一点点清醒,但是让她清醒的不是司温言的命,却是是那报仇带来的一丝丝快感。
她不可置信看着这样的自己,也不可置信看着被自己弑杀的爱人,最后举剑自刎。
那一天,无量书院,差点成为喜丧。
所幸,两人都没死成。圣书被书院长老救活,司温言伤势比较重,本来已经油尽灯枯,被她妹妹用西域秘术救活,却也导致他妹妹染上寒症,每隔一个月发作一次。
圣书的心魔严重,如今又被弑杀死司温言的愧意席卷,心中早已有了无法隔阂的鸿沟,二人再难有前缘。
司温言也顿悟,二人最终于初遇的亭中分手。
他们分别那日,也是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司温言看着眼中的挚爱,心中被撕裂的伤口永远无法被治愈。
他们说了很多话,彼此的好,彼此的爱。
像将别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泣无声,泪满面。
男子摘下一朵百日菊,送给了女子。
女子留下了另外一句诗,诗云:向来缘浅,奈何情深,而今别去,不复相见。
各自转身,再无诀别,纷纷置身雨中渐行渐远。
初见是为躲雨,于凉亭相聚。
分别于凉亭决绝,踏入雨中心碎。
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愿君安好。
愿倾长顺遂。
故事到此完结。
轰轰烈烈是他们,寥寥草草也是他们。
爱过,才明白情断的意义。
断情也不是不爱,相见不如不见,不见亦是相见。
春雨停,抬眼满目的故事,纵使悲凉也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