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被解,凤翊梧一抖翅膀,摇身一变,化作了人身。
只见一红衣少年墨发高束,眉眼如画,气宇轩昂,惊然乍现。
“见过魔尊。”一化作人身,凤翊梧忙不迭的对寂夜作揖行礼,面上一派恭敬。
“嗯,”寂夜颔首,道:“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可需要什么奖赏。”
凤翊梧摇头,一双凤眼细长,微微眯了眯眸子,斜睨了还在幸灾乐祸的弼穹一眼,道:“为尊上做事,翊梧不需要奖赏。”
“嗯。”寂夜媚眼含笑,后挪了一步,叮嘱道:“本尊此次回魔界,是要带阿紫离开,这一走,怕是又得些时日才能回来,你且记得,待本尊走后,与穆锦将妖魔二界的事务打理好。”
“尊上,您这次……”凤翊梧欲言又止。
如今,妖魔二界风雨飘摇,冰雪漫天,已然不是久居之地,若再不想法子搬出此地,怕是冻死的妖魔只会越来越多。
“放心罢,不会太久。”寂夜似知晓凤翊梧心思的摆手道:“魔帝出世,神魔一战不可避免,发动战争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你们无需在此事上多费心思。”
“可是……”凤翊梧红了脸。“我们再按兵不动,神界怕是……”
“怕他神界做什么,神界若是想开战,就陪他们玩个痛快。”弼穹插嘴道:“想本帝十万年前,是何等意气风发,就算对战洛安,玄矶,眉头也没皱过一下,现在封印被破,本帝出了那牢笼,就更没什么好怕的。”
“嗯。”寂夜认同的点头,道:“翊梧,本尊知晓你想早日报仇,可眼下还不是最佳时机……”
他们还需等一个发动战争的契机。
“是,尊上。”凤翊梧低下头,不再去看在场众人。
姹紫伸手戳了戳寂夜,写道:“是要送我回冥界吗?”
不见天日的这许多日子,她大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心心念念,入了梦魇也想要见到的,莫过去那个喜着一袭黑袍的温润男子。
“嗯。”寂夜应声,拉过姹紫的手,却无意触到姹紫身上被烧伤的疤痕,心下一疼,连着话语也软和了不少。“冥王说有法子救你,我们需得回冥界一趟。”
“可是寻到凝魂珠了?!”弼穹问道。
寂夜摇头,坦白道:“洛安闭关,本尊寻遍四海八荒也不见凝魂珠。”
“寻不见凝魂珠。”弼穹撑着下颚苦思道:“若是没有凝魂珠,那这丫头可要受不少苦啊。”
他被封印在南屿城中十万年,如今也可算得上是避世高人,又怎能不知幽冥地火的后遗症。
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既是救这丫头,那本帝便陪你们去冥界一趟罢,有本帝在,这丫头还能少受些苦。”
“你有法子护她。”寂夜激动地问道。
对比后果,他更希望姹紫能平安无事。
“嗯。”弼穹挑了挑白眉,道:“就冲着本帝喜欢这丫头,拼了命也要护她。”
“呃……”刚刚还激动着的寂夜,一下冷了神色,他看了眼凤翊梧道:“既如此我们便动身罢,”手一抬,一块象征着身份的令符出现在手中,寂夜将它递给凤翊梧,叮嘱道:“若是有人不听你的调遣,你自可全权处置。”
“尊上。”凤翊梧神色变了变,单膝跪地,恭敬道:“谢尊上厚爱。”
寂夜不再说话,长袖一拂,一道清风掠过,惊起漫天花雨,便见刚刚还跪着的凤翊梧眨眼消失不见。
“魔帝,我们也该走了。”送走了凤翊梧,寂夜握紧了姹紫那双被烧的满是疤痕的手,正色道。
“走罢,走罢。”
谁料,弼穹出手竟比寂夜还快,这端两人还未回神,他便已施术带着两人离开了那里。
一入冥界,便有阴风袭来。
许是太久没有回过冥界,猛一踏入熟悉的地界,姹紫便觉脚似有千斤重般,半晌也迈不出一步。
一股寒凉从脚心贯穿全身,冻得姹紫打了个哆嗦。因为眼睛看不见,她只好揪住寂夜的袖袍,扭捏的用手写道:“寂夜,你说冥王哥哥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被吓一跳。”
姹紫写出的字歪歪扭扭,寂夜只一眼便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心疼她的同时还不忘温声软语安慰道:“放心罢,他可是你的冥王哥哥,又怎会嫌弃你。”
“可是……”姹紫指尖动了动,却是僵在了原地,再没有往下写,只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墨离还没说话,姹紫便已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许是觉得委屈,面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顷刻变得狰狞,紫光暗淡的眸子里蓄满了一眶泪水,将落不落,实在惹人心怜。
察觉到了姹紫的异样,寂夜的心就像被撕裂了般,无可抑制的疼,他小心的执着姹紫的手,既不敢用力,也不敢触摸,他只怕一触到那些伤口,自己心中的悔意会翻天覆地的袭来将他顷刻淹没。
墨离动了动唇,遥望姹紫的那双黝黑发亮的温润眸子里写满了心疼之色。
奈何桥上,鬼魂拥挤,寂夜,姹紫,弼穹三人却是站在桥的中央,与桥尽头的墨离保持着对立的姿势。
墨离负手而立,温润的眉眼好似起了一层汹涌波涛,虽强自镇定,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
怡安跟在他的身后,提醒道:“王,花主来了。”
说来,姹紫脸上的疤痕也却是让他心惊,犹记得姹紫离开之时,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如今……
怡安低下了头,不忍再去看姹紫如今的惨状。
墨离唇角动了动,隔着数百鬼魂,悠悠唤了一声。“阿紫……”
声音温润,似春雨润物,绵绵洒洒的落在了姹紫的耳间。
姹紫激动抬头,却是一双紫眸空洞无光,了无生气。
“阿紫,你的眼睛。”墨离几个大跨步走到姹紫面前,一拂袖,将桥上碍事的鬼魂挥退到了奈何桥外。
近了,墨离才终于看清姹紫脸上那些被幽冥地火焚烧过后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惊悚骇人。
记得上次送走姹紫的时候,她的面容还只是一片焦黑,看不清模样。
可如今,那些被烧焦了的皮肉已然脱落,只余那些疤痕在她的脸上肆意攀爬。
“阿紫……”墨离声音颤抖的唤道。
姹紫抬眸,眼角已有泪水滑落,用手颤颤巍巍地写道:“冥王哥哥。”
写完后,姹紫凭着墨离身上熟悉的味道扑入了他的怀中,隔着衣袍蹭了蹭面上泪水,却是不发一言。
“我的……”墨离压下了哽在喉头里说不出口的话,半晌才道:“我的阿紫,受苦了。”
他的阿紫,亦是这个世上他认为最好的阿紫,想要一生捧在手心疼爱的阿紫,如今却因为他的一次错举而将她推到一个不可挽回的余地。
又或许,他只是悔了,后悔那时明知寂夜有意接近,却还是将她托付于他,明知她在劫难逃,却仍只派了落青与阡陌前去护她。
明明这些,他都可以阻止的。可到最后却还是让它成了无力回天。
他的阿紫啊,终是因为他而尝遍了苦头,受尽了折磨。
“冥王哥哥……”姹紫的声音干哑尖细,却还是坚持唤着墨离,哪怕是一字一字唤出冥王哥哥这几个字,也仍是细的辨不清她说了什么。
“阿紫,你的声音……”墨离再次惊愕出声,却是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了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姹紫除了容颜被毁,竟然……
双唇不可抑制的颤抖,墨离不敢想也无法去想,在得知真相后的姹紫是怎么撑着那满身的疼痛活到今天的。
眉眼动容,温润遮掩,墨离眼角接连溢出几滴泪水,却是抱紧了姹紫,浑身颤抖。
弼穹感伤的抹了抹眼角,似见不得这种场面,忙道:“好啦好啦……这样磨磨蹭蹭的,可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明明在魔界时才受过寂夜的无耻腻歪,怎么来了冥界,还是这般,害他这一颗老人心也跟着渲染,差点哭出声来。
“啊……”姹紫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就想回嘴,可张嘴后,面上却是一阵羞恼的恼意。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忘了自己不能说话了。
“走罢。”墨离松开姹紫,将她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好似温柔的能化出水来。
“嗯……”姹紫一抹脸上的泪,压下已经涌至骨髓里的疼痛,点了点头,努力扬起一个她自己觉得好看的笑脸。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一笑比之不笑时更像厉鬼,甚至比厉鬼的面容还要可怖。
几人回到冥王殿的时候,夜色已深,冥界虽是不辩日夜,可是作息时间还是规律的很。
生怕姹紫饿着,墨离连着吩咐鬼厨做了好些姹紫往日爱吃地糕点才作罢离去。
彼岸殿中,溪云拿着木梳,站在梳妆镜前,吸着鼻子哑着声音道:“花主,你受委屈了。”
话还未完,哭腔已出。
溪云边替姹紫梳着头发,边抹眼泪道:“早知道花主会受这般苦,溪云那时就该跟王请命,同花主一起离开了。”
看着镜中姹紫那张已经被烧毁的惨不忍睹的脸,溪云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
姹紫见状拍拍她的手,咧嘴一笑,用术法写字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太过伤心。”
她刚开始知道自己容貌被毁的时候,内心其实也很煎熬。
现在之所以能这么平静的面对,不过是面容被毁也有些时日了,加之在魔界时醒着的时候总能听见凤翊梧骂她丑女人,时间一长,她也就释然了。
幸而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才不用承受视觉上的痛苦。
“可是,花主,你的脸……”溪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敢再往下说。
墨离走时曾吩咐,万不可在姹紫面前说起她容貌被毁的事。
想到这,溪云满脸哭相的又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转移话题道:“花主,王上派人送来这许多你爱吃的糕点,可要先尝尝。”
姹紫摇头,眸中升起悲悯之色,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写道:“我不能吃……”
至于不能吃的原因是什么,她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