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弥漫的后花园中,寂夜身上魔气暴涨,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似被鲜血染红,仅于刹那,便变得通红无比,泛着嗜血的光。
长玉笛在寂夜的驱使下,摇身一变幻化成了斩龙渊的模样,嗜血幽寒,剑光如刃。
他长袖一拂,斩龙渊随他意念所动,在虚空之中挽了几个剑花,便要朝着洛安面门刺去。
姹紫见状一把扯住寂夜的袖袍,急道:“寂夜,不要。”
当下城中乱局未解,实在不是对立的好时机。
寂夜顿了顿,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泛着嗜血光芒的眸子看向姹紫,却是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鼓动,猎猎作响,寂夜一袭紫衣潋滟,妖冶惑人,像极了盛开在暗夜中的一株紫丁香,芳香四溢,美而惑人,仿佛随时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嗜血的光芒暗了暗,姹紫抬头对望寂夜,一双紫眸中紫光熠熠,耀眼夺目,“你难道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愿意救这一城凡人。
“阿紫,焚烧本体可是要灰飞湮灭的。”寂夜加重了语气,冷冷道。
“我知道。”姹紫低低应声,眼角余光瞥向那道白衣身影,却是不敢正视。“可不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需牺牲自己吗?”
释放魔帝,本就难于登天,又加上这上古祈琉阵,她又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若她不救,日后她又岂有安眠之日。
人性本善,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凡人因为他们的私心而白白送命,追根究底,南屿城的起源都来自于她,而她又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阿紫。”寂夜眸中嗜血的光芒渐渐散去,恢复了本来样貌。
虚空之中,剑光散去,洛安纹丝未动,一头墨发如瀑,随风轻扬,寂夜手一抬,斩龙渊便飞了回来,变作长玉笛的模样落回了他的掌心。
姹紫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洛安神尊今日前来便就只有这件事吗?”
“嗯。”洛安微微斜视,眸光中仍是清冷一片。
他看着姹紫的样子,脑海中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闪现出那个喜着一袭红裳,言笑晏晏的女子。
清冷的眸光动了动,洛安移开视线,疏离道:“不然呢!”
“好,我答应你。”姹紫下定决心,斩钉截铁道。
“阿紫。”寂夜动了动唇,想要劝解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今日之后果,都是他一手造成,他哪有什么理由去劝说,就算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寂夜冷笑一声,将长玉笛收回袖中,落寞的转身道:“阿紫,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你。”
初见时的惊艳,那个天真懵懂一袭紫衣的少女,似自第一眼起,便不知不觉的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想凭着她彼岸花神的身份救出魔帝而已,可初见时便已倾心,更遑论那句日久生情。
他对她的情意,就像春日暖阳中惊起湖面的一缕微风,轻轻泛过,不留痕迹。直到大雨倾盆,狂风大作,他才知他的喜欢早已不是一星半点。
他其实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哪怕就是一句,他都会觉得心安些,可有些话终究卡在喉间,说不出,道不明,就像是一根初露头角的小刺,卡的他不能言语,久而久之,也就失了说话的根本,失了说话的资格。
“我知道。”姹紫执起寂夜地手,道:“所以我才想一偿你的心愿,”
“心愿,”寂夜眉头一皱,空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却又不敢发作。
原来他想做的,她竟是全部知晓。
三人是怎么散场的,姹紫半点未觉,只知回到房中的时候天色已晚,房中一片静谧。
玉弗处理完要事回来的时候,姹紫房中仍是一片漆黑。
“怎的不点灯。”
风声鹤唳,落叶纷飞,像极了秋后燕鸟南归,落叶归根的场景。玉弗一袭明黄色长袍,踏着落叶翩翩而来,一日未见,他似是虚弱了许多,每走一步,都似苍白无力。
提着灯笼的手偶尔还会因头顶乌鸦凄凉的叫声而抖上一抖,不过是一日未回府,再归来时,府中已然成了似久未经人居住的破宅,萧瑟之感油然而生。
碧玉守在姹紫院落地门口,见到来人是玉弗,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道:“姑娘回来时,面上便是一片失落,进房许久,也不见半点声响。”
“嗯,去将院中灯火一一点亮罢。”玉弗应声,迈着轻缓的步子步入院中。
碧玉闻言忙小跑着入了自己的住处,取来火折子将姹紫院中地灯火一一点亮。
玉弗站在姹紫的门口,轻轻咳了咳,终是敲响了房门,唤道:“阿紫姑娘,可睡了?”
一声落下,房中半晌无人应答。
玉弗侧头看了眼一直随侍在旁的碧玉,退到一侧,为碧玉让开了道。
碧玉心领神会的上前,敲门道:“姑娘,姑娘……”
一连唤了几声,房中仍是没有回应。
玉弗将灯笼递给碧玉,又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后,着急之下,便一脚踹开了姹紫的房门。
房门一推开,外面摇曳的火光顿时射了进去,长长的黑影西斜,一入眼,便见姹紫正托腮趴在桌上,一脸思考模样。
“阿紫姑娘……”玉弗接过灯笼,领着碧玉走了进去。
碧玉在后不紧不慢的的将房中烛火一一点亮,忙完,才退至房门外头,静静等候吩咐。
玉弗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灯笼放在桌案上,唤道:“阿紫姑娘……阿紫姑娘……”
一连迭的唤了好几声,
姹紫才终于回神道,“嗯,怎么了。”
“阿紫姑娘这是怎么了。”玉弗轻笑问道。
“没有,没有,没怎么……”姹紫忙摇了摇头,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临走之时,洛安将破除祈琉阵封印的事定在了明日。
明日……一日都不到的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便已被下了最后通牒。
想到那个人,心间又是一痛。
“阿紫姑娘,可是想到了解救南屿城的法子。”玉弗直奔主题,丝毫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意思。
如今南屿城死伤大半,还有多数不知何故,竟从一个个身高力壮的强壮男子变成了一个个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连他这个王爷,也是身乏疲累,无半点精气神。
“啊……”姹紫迷惘地抬头,点头道:“王爷放心,我已有法子解救了。”
只是后果……
“哎……”姹紫长叹一声,趴在桌上,双目无神道:“玉弗,我们现在能算朋友了吗?”
“阿紫姑娘说是那便是。”玉弗点头,眼中闪过欣喜之色。
“只是可惜,我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说着,又是长叹一声,熠熠生辉的紫眸中已是暗淡一片。
自白日在玉弗面前露出那双紫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隐瞒。
“怎么不是同一路人。”玉弗皱了皱眉头,追问道。
姹紫似找到了话头,撑着腮,看着玉弗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玉弗摇了摇头,仍是欣喜的看着姹紫,半点热情未退。
彼时,房门大开,阴风卷进,让房中升起一阵阴寒之意。
姹紫想了想,才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况且她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姑娘不说我怎能知。”玉弗希冀的看着姹紫,虽是腰肢挺拔如松,面上一派正人君子之色,可见到姹紫,他的面色,还是与平常有些不同。
“你想知道?”姹紫问。
玉弗点头。“嗯。”
“那好罢,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姹紫拨了拨额前碎发,坐直身子道:“我本是冥界的彼岸花主。”
“冥界?”两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落入耳间,玉弗不禁皱眉道:“姑娘所说的冥界可是我们凡人常说的地狱。”
“也可以这么说。”姹紫点头,继续道:“其实我也不过是冥界万千灵物中的一株彼岸花灵,生于彼岸花海中的花灵,因承蒙冥王哥哥的厚爱,才得以成为他亲封的彼岸花主。”
说到这的时候,姹紫的声音明显变得暗哑低沉。
“你与冥王很熟。”玉弗坐的离桌子近了些,神情有些紧张。
“自是熟的。”姹紫抬头望天,怅然道:“我与冥王哥哥,不……应该是说从我生出灵识起,我便认识了冥王哥哥……”顿了顿,又愁苦道:“也不知道这一别,还能不能见到他。”
应是不能了罢,从她答应洛安的要求开始,她便已无活着的可能了。
“我与冥王哥哥相识数十万载,记得初识他时,我还只是一株刚刚生出灵识,什么都不懂的彼岸花……”不知怎的,话一出口,姹紫便觉自己的声音变了调调,好似起了哭腔。
一股莫名的悲愁在心底泛滥,让她发酸的鼻子涩意突生,忍不住的就想落泪。
说起墨离的好,大概她用三天三夜也无法说完罢,只可惜她的时间不够了。
见着姹紫的异样,玉弗心中起了警铃,忙问道:“阿紫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没有……”姹紫抹了抹眼泪,吞咽口水道:“我只是太想冥王哥哥而已……”
“太想墨离吗?”
两人说话的空闲,谁也未曾注意到隐在墙角,敛去了身形的寂夜。
他微微蹙了蹙眉,看着姹紫,眸中心疼之色大增,似下定决心自语道:“放心罢,就算是毁了南屿城,我也不会让你孤身犯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