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跑得这般快,是心虚吗?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难以启齿呢!”姹紫随手捏起垂至胸前一缕墨发,逐字逐句问道。
三生缄默,紧咬唇瓣,半晌才道:“阿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强自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三生一改面上的不自然,故作镇定道:“莫不是阿紫对我生了什么误会……”
“误会?”姹紫闻言眉梢一挑,自嘲道:“事到如今,三生还是不肯承认吗?”
白家村她身受重伤那一日,虽已过了多时,可到现在她仍清楚记得,当时之所以匆忙撇下墨离,寂夜离开,只是因为她看到了三生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出于担心,她才不顾后怕的追上去。
可当她追到那杳无人烟之地时,却并未看见三生的身影,反倒是一时被那几具死尸迷了眼,失了意识。
现在想起,姹紫才仿若觉得自己似是入了别人布好的局中,成了那个被别人玩弄于手掌之间的一颗棋子。
若是当时没有看见三生,或许她也不会那么肯定,有人真的会以白家村数百村民的性命做戏也只是为引她入局,目的,是要她死。
步步为营,引她入局。
偏偏不巧的是她看到了,看到了三生那道故意引她离开的身影,看到了隐在暗处,却没现身营救她的那一片熟悉衣角……
“阿紫,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三生在姹紫咄咄逼人地目光下不由心虚后退,吞吞吐吐道:“近日来我一直在人间游历,今日才回,这……你也是知晓的。”
“是吗?”姹紫忽而冷声道:“三生,你难道还不肯说实话吗?难道我们之间真的要……反目成仇吗?”
姹紫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直惊得三生回不过神来。
“阿紫,你……”三生半张着嘴,余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再难发声。
“那日,我看到你了,三生。”姹紫别过脸去,一脸落寞失望自言自语的道:“你知道吗?三生,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三生欲言又止,半晌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姹紫面上显露的陌生情绪,以及那话语中的毫不留情。
疏离之感油然而生。
“可是你却亲手将我们的友情毁灭。”若不是即将离开,她恐是会把这个秘密一直埋藏,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可她终究是要离开了。
但,纵是离开,她也绝不允许一个不知其目的为何的人留在墨离身边,不然,不仅她会不安,这个心结也会成为她心里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日日心惊不能安眠。
所以,她只有充当坏人点破这一切,才能知晓三生的意图,走的安心。
“不……不是的。”三生闻言连连摇头,慌忙解释道:“阿紫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
然而剩下的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姹紫目不暇接。
“我只是……”三生吞吐半晌,仍未道出其中缘由。
姹紫忽而禁声,紧盯着三生的视线当中似含了满腔怒火。
三生眉眼低垂,哽咽道:“我只是怕王他爱上你……”
是呀?她所怕的,从始至终不过都只是一个墨离罢了。
“什么……”姹紫被三生这句莫名其妙,不知缘由的话惊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此之前,她连情爱是什么都尚未可知,竟也会莫名其妙的被卷入这漩涡无辜受累,而原因却也是可笑至极。
竟是怕墨离爱上她……
可墨离不是她的冥王哥哥吗?又怎会喜欢。
“呵呵……”姹紫嘲讽地轻笑出声。“三生,你我相识数万载,竟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你若是喜欢冥王哥哥,直说就是了。”可为什么偏偏要这般对她,陷她为不仁。
“不是的,不是的。”三生听出了姹紫语中的误解,忙双目赤红连连摇头道:“阿紫,我只是一时被嫉妒迷了眼,并未想过要害你性命。”
她以为,只要姹紫不在了,墨离终会发现她的好,终有一日也能像待姹紫那样待她。
“可你不是已经害了吗?”若不是有墨离相救,她怎还有机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又怎还有机会同她争辩这其中的是非对错。
“可是我真的是无心的。”三生突然哽咽出声,轻声呜咽道:“我只是痴恋太深,不想王上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人罢了。阿紫,你信我,我真的只是被嫉妒迷了眼……”她忽而上前拽住姹紫的一片袖角,解释道。“我若知因自己一时之妒,会害得冥界与神界为敌,我断不会……”
“可是你已经做了不是吗?”姹紫冷冷打断三生的话,往日不谙世事的面容上此刻有的只是心灰意冷。
“可是……”三生张嘴还想要解释些什么。
“三生,你可知,若是你早点同我说你喜欢冥王哥哥,我定会不顾一切的帮你,可是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她再也不是她眼中那个古灵精怪,灵动活泼的三生了。
“我错了……阿紫,我真的错了……”三生早已泣不成声,拽紧姹紫袖袍地手不由收紧再收紧。
“错又有何用。”姹紫黯然神伤道:“若是一句错了就能弥补你所犯下的错,那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三生无力反驳,只得痛哭流涕。
“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入白家村之事是否是你所为?”
“是。”
“引神界洛安神尊去白家村,可否与你有关。”
“没有,那人只是让我将你引至那处,其它的,我一概不知。”
“那人是谁,你可知。”
“不知。”三生摇头,抬袖拂去面上泪痕,压低了呜咽声解释道:“那人来时一袭黑衣蒙面,我只知晓她是女子……”
“女子。”姹紫迷惘抬头。
她竟是不知何时曾与哪个女子为敌过。
“是,女子。”三生肯定点头。
“罢了,”姹紫长叹一声,一改刚才面色朝着一直在旁的溪云道:“溪云,我们走罢。”
说罢,她便径直拂袖而去,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哦,好。”溪云跟在身后,眸光漂移不定的从三生脸上淡淡扫过,终是快步小跑着跟上。
“阿紫……”三生动了动唇。
听到三生的声音,姹紫不由止步,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辩解,然而,却是等了半晌,也再未听见身后有半分响动。心灰意冷之下,姹紫突然道:“三生,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走了几步,姹紫忽而又想起什么,忍不住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三生道:“我走以后,冥王哥哥就拜托你了。”
“阿紫,你……”三生木讷的看向姹紫,满脸错愕。
“走罢。”姹紫却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领着溪云朝冥王殿的方向走去。
长廊上,灯火通明,暗夜幽兰遍地盛开,从中抖落出点点星光,为姹紫引路。
冥王殿中,墨离一袭黑色镶金龙纹袍服,头束王冠,位于王座之上。本是温润的面色却在见到寂夜之后忽然一变,周身威严陡然骤增,直将殿中一众不明所以的鬼臣压得吸气声连连,不敢作声。
大殿两端,冥界十城城主领数百鬼臣相继朝拜,无不面露恭敬。
“臣等拜见王上……”除却十城城主,其余鬼臣皆是跪地叩拜,恭敬作揖。
“嗯。”墨离微微颔首,却是侧头看向身后。“怡安,花主来了吗?”深幽的眸光突然转向正坐在右下方笑得一脸春风满面的寂夜,咬牙问道。
不知怎的,平日看着还不算恼怒的一张脸在见过寂夜身上那袭紫色袍服后,心底的怒意竟是陡然暴涨,恨不能亲自上前将寂夜身上的那身紫色袍服给一一撕碎。
满殿鬼臣虽无不心惊,却也只得继续跪拜等候。
“来了。”王座之后,怡安冷沉着一张脸默默回应,声音比之以往却是暗哑低沉了许多。
若不是被临时召回,授已王命,他恐怕现在还在狱城之中受那红莲业火之刑。
不过才堪堪烧了一夜,他便已觉得自己修为大减,虚弱了不少。
由此可知,若是当真七七四十九日烧下来,他还会不会有命在。
想到这里,怡安胡思乱想的心情仅在一瞬便变得静谧下来。
他也总算明白,落青口中那句“宁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冥王”的话是从何而来。
正思考间,怡安偷偷抬眼看了下正坐在墨离右侧下方正襟危坐的寂夜,嘴角不禁直抽。
这真的还是传说中的那个魔尊?!
此刻那一脸得意的魔尊哪里还有传说中半点冷血弑杀的影子。若不是亲眼见过寂夜的心狠手辣,恐怕连怡安都要怀疑,这传言是不是有误。
“嗯,”墨离点头,长袖一拂,缓缓道:“宴席开始罢。”
“是。”黑压压的一众鬼臣在墨离冰冷的目光扫视中不分先后的一一起身。
“冥王哥哥……”
恰在此时,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忽从殿外传来。
殿中一众鬼臣还未回神,便见一道紫色身影突兀的落入在场之人的眼帘,还不待殿中之人反应,姹紫已然踏上了青玉台阶。
“嗯,来了。”墨离下颚一扬,瞥了眼右下方的寂夜,忽而伸出手,笑如春风道:“走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