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紫的事,就不劳魔尊烦忧了,魔尊还是管好自己罢。”墨离沉眸,淡淡嘲讽道。
寂夜眉梢一挑,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的笑,“无碍,本尊近来闲的很,正愁无事可做……”
“你……”墨离无语凝噎,只得闭嘴,不再同寂夜计较。
殿中一室温度骤然下降,渐渐转为阴冷潮湿,跳动着的幽冥地火似是受到了某种压制,慢慢由亮转暗,竟是逐渐熄灭,再无灯火摇曳的踪迹。
黑暗中,墨离抱着姹紫起身,行走在青玉台阶,如同踏在了琴弦上,每走一步都有清澈悦耳的步履声从中溢出,打破这满殿寂静。
寂夜凝眸浅望,嘴角的不自然却是忽而上涌,直至僵硬。
墨离行至他的面前,一拂袖,便见满殿熄灭了的幽冥地火瞬间点燃。
“阿紫说什么也是我冥界的彼岸花主,既然要走,也该为她好好送行才是。魔尊若是着急,可先行离开。至于阿紫,我自会派人护送……”墨离冷冷睨了寂夜一眼,嘴角噙笑道。
“无碍,既如此,本尊等上一等也是无妨。”寂夜勾唇,不动声色道。
“如此,魔尊便在我冥界住下吧,我冥王殿虽不及魔界华丽,想来,能让魔尊的容身的地方还是有的。”说罢,他略微侧过头,对着身后漆黑的一处角落道:“怡安,”
“王。”墨离才刚唤出口,怡安便如一阵风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去,为魔尊引路……”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墨离抱着姹紫径自出了冥王殿。
“冥王就如此有信心,阿紫走后,还会牵挂于你。”然而寂夜却是寸步未挪,只是盯着墨离亦步亦趋的身影,悠然自得道。“你就不怕她有一日会将你视为陌路……”
“不牢魔尊费心了。”墨离冷脸转身,嘴唇紧抿,面无表情的面上好似生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冰冻在其中。
他狠狠瞪了寂夜一眼,又随即丢给他一记凌厉的眼刀,这才抱着姹紫悠悠远去。
彼岸殿中,灯火通明,一室辉煌。
墨离轻轻将姹紫放于床榻之上,眉眼间暗含的宠溺不言而喻。
“阿紫……”他细语低喃,小声的唤了一声,却见姹紫眉头松动,似有悠悠转醒的征兆。他当下便吓得闭上了嘴,再不多言。
修长白皙的手在姹紫额间停留,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一一拨至脑后,许久,才轻笑出声,自嘲道:“自古别离不议情,今日才方知何为别离,何为情,阿紫,你说我是不是明白的太晚了。如果不是我太过自信,自以为能护你一世周全,我们兴许还能一直这样,如果我也能早一点预料到这一天,我定会将这世间最好的都寻来给你,只可惜……”他长叹一声,深幽的眸光忽而落到了姹紫的脸上。“我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罢,他替姹紫掖好被角,走到窗前站定,深邃如寒潭的眸光不由转向那一片漆黑,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自古多情伤离别,哎……我的阿紫啊,终是长大了呢!”
“王。”话音刚落,突闻怡安毫无半点感情色彩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何事……”刚刚还悲风画秋的心仅在一瞬便变得无比坚硬。墨离沉了脸,拂袖挥开窗户,看着怡安道:“可吩咐好了。”
怡安点头,“按照王的吩咐,已将魔尊安置好……”说罢,欲言又止道:“王既舍不得花主,又为何要将她交予魔尊。”
大抵这天上地下所有妖魔神仙,最不可信的就是寂夜。那个自诩魔尊,谎称只消动动手指头便能毁天灭地的人。
墨离抿唇,嫌弃的看了眼怡安道:“我又何尝不知你心中所想。”
只是这六界之中,唯一能护姹紫周全的,恐怕除了寂夜,便再无人能胜任了吧。就连他这个冥王在寂夜面前也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王,花主她定是不想离开您的。”瞧着墨离面上渐渐斩露的愁苦,少言寡语的怡安当下又做起了操闲心的大妈,絮叨不停道:“更何况,魔尊此人性子乖张,脾气更是阴晴不定,若是王上这般便让花主跟他离开,恐是王将来会后悔。”
墨离嘴角抽抽,状似无意的瞪了怡安一眼,口不对心道:“你很闲?”
“嗯?”怡安懵住。
“上次的刑罚可去狱城领了。”墨离翻出旧账一本正经道。
“还未。”怡安老实回答,仍未理解墨离此话的意思。
“嗯,那就好。”墨离点头,双手负于身后,苦思冥想道:“既然未领,那便再去领一次罚罢,加上上次,我算算……”墨离老神在在的单手撑颚,指尖轻敲手肘。“三七二十一日刑罚……”
一锤定音,墨离旋即一拍大腿,“对,对,就是三七二十一日……”
王,这还是你吗?怡安欲哭无泪,只觉膝盖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王,我……”
“哎!不必,本王知道你认错态度诚恳,既如此,便赐你七七四十九日火烧之刑吧……”
怡安被打断的话僵住,他登时如临大敌的看向了墨离,连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才颤着声问道:“王说的可是红莲业火?”
“自是,”墨离点头,云淡风轻的问道:“可有大碍,是需加赏还是减赏?”
“不……”怡安顿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忙不迭的道:“不牢王上费心了,臣这就去领罚。”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怡安动作僵硬的擦拭掉额上的冷汗,作揖一礼道:“臣这就去领罚……”
“嗯……”嗯字的尾音还没落全,怡安身形一闪,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哼,臭小子,跟我斗,这十万年跟我是白学了么。”墨离说罢,也不再停留,随后便离开了彼岸殿,回了冥王殿。
次日,许久不曾热络过的冥界终于在冥王的示意下开始张灯结彩,大办宴席。
三生从人间回来的时候,冥界早已大变模样,再无昔日阴森之风。
在鬼魂拥堵的奈何桥上,不断有鬼魂从余下十城中匆匆赶来,与奈何桥上的鬼魂相互拥挤,你推我搡,好不热闹。
三生长腿一迈,径自坐回了三生石前。
许是习惯了人间的喧嚣,猛一回到冥界,三生只觉周身毛骨悚然,寒意阵阵。
阴风拂过,卷起她的秀发,将她的俏丽灵动刻画的又美了几分。
长袖一拂,指尖一点,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落入轮回的人却是接连跳下了好几个。
“三生姑娘,三生姑娘。”
三生正忙得不亦乐乎,却突闻鬼差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在她的耳后仓促响起。
她不耐的转过身,手腕翻动幻化出一张石凳,将腿躬起踩在上面,颇有地痞风范的又将几名鬼魂送入了轮回,痞里痞气道:“何事?”
竟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
“三生姑娘今日回来的可真是巧。”鬼差不答反笑,自顾自答道:“王适才吩咐,花主今日要离开冥界,特宣冥界鬼臣一一觐见送别,小的来时,王还特意吩咐让三生姑娘先去见花主一面……”
“什么,阿紫要走?”三生皱眉,心里忙暗道不好。
“是的,三生姑娘。”只听鬼差的声音尖细,有如同女人的妩媚,又有似男子的粗糙,竟是阴阳相和。
他朝着三生恭敬一礼,继续道:“臣过来时,花主也曾亲自交代,若是三生姑娘回了,就一定要将姑娘请回彼岸殿。”
姹紫与墨离同时相邀,三生一时有些懵,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回禀花主,就说我随后就到。”
“溪云,你快去看看三生来了没有。”
三生才踏进彼岸殿的殿门,便听姹紫欣喜地声音从门缝处悠悠传出。
她愣愣站在门边,竟不知自己是进去的好,还是离开的好。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心里的愧疚比谁都要深。遂在见到姹紫之后,她脑中仅于的念头便是快点离开。
“哎呀!花主,三生姑娘来了自会有人通报,你急什么。”
“可是,我真的许久不曾见过三生了。”失落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令得三生刚要推门而入的手僵在了门框上,一时失了动静。
“真不知此番一别,我们再见时会是何期。”
“花主宽心,王上不是说了吗?只要花主想回,这里便是花主的家。”
“你不懂,溪云,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识所亲近之人也不过唯有三生跟冥王哥哥而已。自那日我昏迷后,冥王哥哥为了救我大费周章,三生更是白家村一别便再无音信。如今,好不容易知晓她回来了,我总该是见上一见,叙上一叙的。”姹紫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却是令得溪云听得云里雾里,全全不知其中深意,倒是门外的三生听了个十全十。
顿时心里的难过如翻江倒海上涌了起来,三生不禁动容的吸了吸鼻子。
这一响动很快的吸引了寝殿中两人的眸光。
姹紫听见声响回头看去,泛着妖冶的紫眸在看到三生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登时一亮,立即唤道:“三生。”
声落,她忙急不可耐的提起裙摆,朝着三生跑去。面上,却是许久未见的欣喜,以及那隐在眸底的一丝清明,似已对大局全权在握,了如指掌。
三生一慌,也顾不得姹紫面上是何种神色,转身就想要逃。
“三生,三生……”姹紫接连唤了两声,见得三生并未停步,才止住步子,冷沉道:“冥王哥哥就要来了,三生真的要走吗?”
三生脚步一滞,仿若千斤重的停在原地再也难以踏步,她幽幽回转身来看向姹紫,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阿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