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凄凉一笑,从泛着阴冷森寒的雪地上爬起,摇头苦笑道:“没用的,我的怨灵之体为了救她已经耗损,若是想要救她,为今之计,就是送她回彼岸花海,以忘川河中数百怨灵为引,修复她的伤势。”
“你说的可是真的。”墨离闻言,忙急促问道。
落雪点头,“自是真的,她既被称作为万恶之引,怨灵之王,又岂是那般轻易就能死掉。我不过才做了数月怨灵便能操纵人界下等怨灵,你当更该知晓怨灵之王的能力。”她说着看向已奄奄一息的姹紫。“更遑论她还是彼岸花神,能操纵世间一切死物的彼岸花神。”
两人说话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姹紫苍白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色。她似是被他们话语中谈论的内容所惊骇,又似只是因为那道白衣身影无端惹得她空荡荡的心口没来由的疼痛。就那般,睁着双眼空洞的眸子,任由寒风飘打在她的脸上,直让她遍体生寒。
“好,那我们这便回冥界。”墨离颤声将姹紫打横抱起,面上的温润早已被心疼取代,好似受伤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慢着。”眼见着墨离几人就要离开,落雪突然脆生生的开了口,问道:“阿南他如何了。”
墨离的身影一僵,慢腾腾的转身,回道:“本王虽答应救你。可天地因果,循环往复,因你造的造的杀孽太多,你们两人中总要有一个人受刑,所以……”墨离木了片刻,才不忍接着道:“他一个人揽下了所有重责,被罚在狱城受刑。”
“竟是都揽下了么。”落雪眸中亮光暗淡,垂下头喃喃自语道。墨离见她反应不是很大,便掂了掂姹紫的身形,转身抱着她便走。
“冥王陛下,可否让我同阿南一起受刑。”
“什么?”墨离回眸,眸中错愕万分。在此之前,他同向南的想法只是差之毫厘罢了。他以为以落雪的性子,应是会在凡尘中等向南一世。却没想到,落雪的要求实是一起受罚。
炼狱之刑,又岂是一般魂魄所能承受的,虽狱城中有无上法力,可保鬼魂在受刑时魂魄不散,但那痛楚却是真实存在的。
上刀山下火海,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每一种极刑都代表了此人生前结下的恶果。是以,冥界狱城不下百种刑罚,但罪恶滔天者皆需一一受过。
“让我与阿南一同受刑。”落雪又重复了一遍,道:“若是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那便让我们做一对生死鸳鸯,不论今生或来世。只求人在身侧好安眠。”
墨离沉吟片刻,眸光触及到姹紫面上的不忍之色,方才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走罢。”
他虽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却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做不来这等拆散别人姻缘之事。更何况他也希望天下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待有一日,他不在姹紫身侧时,会有人像他待她一样去待她。
一行几人就这么大喇喇的离开,消失在了白家村中。
几人一走,之前打斗时留下的痕迹竟都在逐一自行修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的如同只是做了一场梦。
白家村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所有白家村村民在大梦一场过后,都在同一时间苏醒,醒时,周身热汗淋漓,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观村庄周围时,却是半分异样也无。
寒风呼啸声中,初阳崭露头角,洒在地面,温暖如初。
只见一片被冰雪覆盖的荒野之中,三生独自静默,一袭绿色裙摆被风卷起猎猎作响,空洞的眸光仿若失了神般望向天际,俏丽清秀的面上却是隐隐浮动着不安。
昨夜,她受那黑衣人的指引,将姹紫从墨离与寂夜的眼皮下引开,去到了那黑衣人所布局之地。当时她只以为,只要除了姹紫,就可赢得墨离的青睐, 结果却在看到姹紫身受重伤,墨离为救她而甘愿耗损自身修为时,她空荡荡的心口竟好似被人生生将心剜了一般,疼痛难挨。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错的究竟有多离谱。
“是我错了么。”冷冽的寒风之中,她的声音悠悠响起,却是暗哑低沉,夹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痛。
灵动的眸中似有晦暗闪过,三生捶胸顿足,嗤笑成狂。口中喃喃念着“彼岸花神”四个字。
彼岸花神。
在她还只是一块刚生出灵识的石头时,她便对此颇有耳闻。
传闻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之中,无数生灵枉死,怨念遍地成堆,怨灵更是堆积无数。西天佛祖因不忍凡人遭此恶劫,便在冥界奈何桥前设往生台度化亡灵。
而她便是西天佛祖设立往生台时而随意挑选的一块打坐的石头。因长年聆听佛法而生出了灵识,竟成了一颗能吸食鬼魂记忆的石头,故而,墨离给她赐名三生。
在赐名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墨离心中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直到姹紫出现后她才得知,她原来真的只是一颗不惹人停步驻足的石头罢了。
“呵……彼岸花神……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溢出,泪眼朦胧中,只余凄凉印在瞳孔之中……
冥界,彼岸花海中。
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在星空结界下的映照下婆娑起舞,似是感应到了姹紫的归来,一阵怨灵哀嚎声中,突闻遍地彼岸花发出阵阵呜咽声响,声音悲悲切切,好似哭声震天。
墨离不苟言笑的抱着姹紫入了彼岸花海,略显沉重的步子踏在白骨地上,不断发出“沙沙”声,惊得忘川河里的怨念不安翻动,河水翻滚。
而他身后,则是一直跟着的寂夜与落雪。
一路行来,寂夜几次开口想要询问姹紫情况,却在触及墨离满面的焦急时,竟是不由自主地又咽了回去。
以往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派头,不将任何事宜放在心上的他,今日着实被姹紫的伤势吓了个够呛。一张妖冶邪魅的面容此刻只剩凝重一片,毫无之前的绝代风华,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外泄的惊慌,令得一直随在他与墨离身侧的落雪,也是稍稍诧异了片刻。
落雪从未想过,素有冷血弑杀之称的魔尊竟也会对一个女子动了凡心。
“寂夜,帮我护法。”墨离深邃的黑眸从寂夜慌乱的面上一扫而过,手中术法凝结,只在姹紫额心轻轻一点,便见姹紫瞬时由人身化作了一株泛着紫色流光的彼岸花入了脚下的白骨之地。
寂夜上前一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墨离抬眸,手掌摊开,便见一阵金光过后,点名录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手心。他指着忘川河上盘旋着的怨灵道:“我需用点名录将冥界死气牵引过来送至阿紫体内,你……”墨离眉头一皱,觉得似有不妥之处,道:“就来负责牵引怨灵吧。”
寂夜循着墨离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忘川河畔的上空,团团黑影成形盘旋,似也在为姹紫的归来欢呼雀跃,几度翻腾间,竟是不小心触动了上方的禁制,发出几声如敲击钟鼓的轰轰声。
“好。”寂夜毫不犹豫的答应。
墨离又看向落雪道:“你现在是凡人之躯,应当受不住冥界万年死气,若不想魂飞魄散,还是先行自缢,以魂体游荡冥界之中吧。”
说罢,墨离长袖一拂,便见几人身前的空地上历时便出现了一具落雪所熟悉的尸身。
“阿南。”见到那张熟悉的脸,落雪当下便唤出了声,虽知道面前那人已是死人,再也不会听到她的呼唤,可潜意识里她只当他还活着。
一声落定,落雪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从发髻上拔下珠钗,不管不顾地直直插向喉管。顿时,她的脖颈处鲜血直流,温热的血顷刻便将她的衣裙染红,顺着衣裙的边沿流淌至地面,与遍地彼岸花相辅相成。
鲜血入地,不消须臾便化为养料没入地底,直通那株紫色彼岸花。
霎时间,紫光大作,点点紫色流光从中溢出,点亮彼岸花海。
落雪的尸身应声倒地不起,便见她所倒之地上忽而出现了一道透明的身影,由虚渐渐转为实,成了鬼魂的形体。
墨离与寂夜同时被这异象所惊,错愕的同时,手中动作却也不停。
墨离忙将落雪与向南的尸身收入袖中,冷冷道:“你们的尸身我会护好,你先离开彼岸花海。”话落,他再顾不得解释其中缘由,手中点名录往虚空之中一抛,双手结印,几道术法同时击出。
寂夜见状,眸光一凝,忙飞身后退数步,单手捏决,朝着忘川河畔的上空一点。
便见刚刚还不停兴奋跳跃的怨灵们竟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相互挣扎咆哮。
冥界上空顿时乌云压顶,雷云阵阵,死气翻腾声中,厉鬼哀鸣,怨灵咆哮的声音一连叠的响起,形成黑色漩涡,由二人手中术法幻化出的黑线牵引,齐齐争相涌向彼岸花海中那一株散发着紫色流光的紫色彼岸花。
奈何桥上还在等候排队入被三生石吸食记忆入轮回的鬼魂们全都被这一异象所扰,惊得四散逃开。
不消眨眼功夫,奈何桥上便已空无一鬼。
远处隐在浓浓黑雾下的冥界十座城池,也在死气逐渐减少中露出本来面目。
一时,还在城中处理要事的十城城主也被这方异象所吸引,登时便放下手中事务,匆忙赶来。
漫天死气缭绕中,无数彼岸花摇曳作响,如同冤魂索命,声音之凄厉,比之狱城中厉鬼的哀鸣声还要阴森可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