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孔明媚而带着坚毅,以谢媛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金色阳光下谢靖侧脸上细细的绒毛,充满了蓬勃朝气。
谢媛不由得笑起来,她重重地拍了拍谢靖已经开始变得宽厚的肩膀,温和地道:“二姊也希望阿靖能比容瑾厉害很多!”
最好把容瑾踩在脚下再跺两下脚。
谢靖仰着头,很得意地道:“二姊喜欢我一定比喜欢容瑾多很多!”
“这是当然!”谢媛两眼弯成月牙,她细声道,“阿靖是我弟弟,我当然喜欢阿靖多过容瑾。”
容瑾那样的家伙也就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会喜欢,任是谁看清了他那乌黑乌黑的本质,谁敢跟他好起来?
“二姊,你等一下要不要和我去曲江河畔赛马?”谢靖看到小厮把自己的爱马牵过来,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出门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赛马,便想邀请二姊一起去。
谢媛瞟了一眼那匹被牵过来体形优美的高大乌骓马,终究还是不愿扫了弟弟的兴致,点头道:“好,都有什么人一起去?”
“嗯,李十五郎,陈二十三郎……平日里跟我玩得来的几乎都会来。”谢靖很高兴谢媛能答应去看自己与别人赛马,他兴高采烈地拉着谢媛道,“二姊可以带一些金银去,靖的骑术很好,二姊押我赢,我一定能夺得头筹!”
“好呀!”被谢靖的情绪感染,谢媛也露出笑容,道,“莲子,去准备一下。”
换上方便骑马打猎的胡服,谢媛与谢靖骑着骏马跑出了侯府。他们身后的小厮丫鬟也都是一身胡服,他们骑着的都是一般马匹,骑术也有模有样。一行人驱着马跑在朱雀大道上,也没有经过闹市区,直接就跑出东城门,一路来到东南的曲江河畔。
曲江河畔风景独好,柳枝刚刚抽条,山青水绿,河畔上还游荡着几只鸭子和一些水鸟,摆放了一两只精致的画舫。
少年少女们一早就来了,衣冠如云,车马如织,热热闹闹,帷帐和锦幕也搭了起来,既有放声高歌,亦有纤腰曼舞。
在河对岸,则是一大片的平民围观,男女老少皆有,这边贵族男女们办宴,没有身份的平头百姓是不能参加的。
谢媛与谢靖骑着马闯入其中,一群少年男女欢呼起来。
“谢小郎君,还带着美人来哟!”
“美人美人!跟着一个毛头小子哪里好?快到我席上来!”
“她是美人,也是我二姊!”谢靖一勒缰绳,马鞭顺势一甩,打翻了那个年少公子面前的酒盏,泼了他一脸酒水,“这杯酒就当是你给我二姊赔个罪吧!”
那少年公子也不恼,站起身笑道:“哈!某居然调/戏了一把容瑾的未婚妻!回去告诉我阿爹他定会赞我一把!小郎君也不要嚣张,等下我赛马赢了你,定叫你灌下一大壶酒!”
谢靖利落地下马,对谢媛道:“二姊,这是杨四郎!那是李十五郎!”
谢媛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对几个少年公子大大方方地一笑:“见过各位郎君。”
她姿容妍丽,加上久经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淡定气质,即便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诸少年见到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他们心里同时闪过一句话:容瑾那小白脸的眼光真好!
因为个性活泼又聪明,加上出身侯府,谢靖在这些小一辈的世家子里人缘很好,俨然有一群小少年领头人物的风范。
来到这里的少年都是十来岁,大多与谢媛一般年纪。天下四大士族姬、陈、沈、谢出身的几乎占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霍家、黄家、李家这些次一级的世家大族,还有少数的勋贵之子和官吏之子。
他们都是世家圈子里的核心人员,大多都没有见过谢媛,对谢媛也就有了很大的兴趣。
谢媛本不喜欢这些熙熙攘攘的情景,应付了一刻钟左右,看到和自己交好的姬?、陈怡与李蜜都来了,便找了个借口与她们坐在一席,大家一起嘻嘻哈哈。
大约半个时辰后,赛马开始了。
天子骄子们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爱马,不过能搞到汗血马、乌骓马和一些名贵品种的还是少数,多数都骑着骠壮的蒙古马。谢靖骑着乌骓马,神气活现,意气风发,活像只骄傲的小凤凰。
谢媛坐在席上,从容淡定的围观骑着高头大马的美少年们,世家多美人,尤其是陈家和姬家的男女,几乎没有一个长歪的。即便是那个做裁判的谢家三郎谢珲,也是一枚英俊儒雅的帅大叔!
帅大叔注意到谢媛,笑吟吟地对她招了招手,他曾经是人家娘亲的追求者来着。
谢媛撇撇嘴,还是起身向那位帅大叔走去,这位还真的算是她的远房叔叔,谢家本家行三的谢珲,逢年过节到本家去,总要对他行礼。
美少年骑手们在一声令下之后,都纵马跑了出去,激起阵阵烟尘。谢家和几个小子一马当先,从开始就把大半人都甩在了后头,引得围观的少女们一阵阵欢呼和惊诧。
“媛姐儿就该多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帅大叔谢珲对谢媛眨了眨眼睛,他长得比谢媛她爹还要帅,不过人却是谢氏门庭中的又一个痴情种子。
谢珲的妻子陈氏因为难产早逝,他也不曾娶续弦填房,年年妻子忌日,他都会出门为妻子扫墓上香。相对于那些三妻四妾的世家子,他的深情实在难得。
谢媛在他的席上坐下,这位置相当好,可以清晰看见骑手们越来越近。她摇头道:“太热闹喧嚣了,媛素喜静。”
“你跟你娘亲可一点都不相似。遇上这样的场面,她多半会穿起男装骑着马与我们这些小子一竟高下。”谢珲懒洋洋地坐着喝酒,坐姿甚不端正,却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风/流韵味,惹得谢媛的眼睛都在他身上兜了两眼。
言及母亲,谢媛笑笑,没搭话。
“阿靖倒是和你母亲十分相像,都是一样的坚毅、好强。”谢珲道。
谢媛微微眯起眼睛,闻着酒香,目光紧紧地锁在谢靖身上,她的目力非常好,甚至能看到谢靖因为得意翘起来的嘴角。
凭着乌骓马,他现在已经是众少年中跑在第一的骑手,还领先了好一段路,那心情,不用言明都知道是意气风发。
这乌骓马是西域来的马,血统纯粹,是谢宜送给他的庆生礼物。
咦!
不对!
乌骓马是跑得快,但是也不可能超过同是优良马种的汗血马一大截吧?
谢媛目光一凝落在乌骓马身上,乌骓马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带着一股疯狂和暴戾。放开精神去感应,它的灵魂之火燃烧剧烈,分明就是即将命陨之兆!
拼了整条命去跑,当然如同风驰电掣,就连汗血宝马都要落后一大截。
它被下了药!
谢媛惊得腾地站起来,也没有与谢珲告罪,她撩起胡服裙摆纵身一跳就到了亭子外,往下边赛道跑去的身影矫健得像一头漂亮的小鹿。
谢珲笑吟吟地看着,晃了晃杯中美酒,道:“媛姐儿这是怎么了?就算赶着看阿靖赢,也无需这样跑得慌不择路。”
他旁边伺候的美姬身子微微一颤,她隐晦地看了看赛场上一马当先的少年,斟酒的手微微一抖,酒水洒了几滴出来。
谢珲侧头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细姬,斟酒可不要走了神才好。”
“是的,郎君。”细姬低眉顺眼。
身为骑手,谢靖很快也发觉了身下乌骓马的异样,它跑得太快了,几欲癫狂的速度是他从来都没体验过的。浓浓危险袭上心头,谢靖没多想便知道它被下了药,他紧紧抓着缰绳,想要勒停它,却被它重重地一甩,几乎摔下马去。
谢靖的心脏砰砰直跳,速度太快,他目光所见几乎都成了一片模糊残影。
如果乌骓马不停下来,等到它力竭断腿的那一刻,也就是他殒命的瞬间!
他不能死!
谢靖竭力压下心头的惊慌和恐惧,他脑中飞快地闪过种种办法,要么让它速度减缓,要么跳马……一时之间竟不知作哪种方法才能自救!
谢靖紧紧的夹住马肚子,一边俯下身去拔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他不能死,只盼着乌骓马能在疼痛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然而几次去够匕首,都摸不到!
谢靖汗湿重衫,看见曲江一片粼粼反光,灵光一闪,他开始尝试着让乌骓马向河畔跑去!
又是几番尝试,除了让乌骓马几乎把他摔下去,一点效用都没有,眼见这匹乌骓马就要跑到终点冲向人群,谢靖嘴唇都被咬破了!
谢媛站在曲江畔的柳树下,她闭着眼尝试控制高速运动乌骓马的精神领域,灵魂力量大量输出,她面若金纸,几乎都要站不住。以她的实力,抹杀乌骓马的灵魂之火轻而易举,然而没有黑暗魔法的配合,控制乌骓马的灵魂之火异常艰难。
她紧紧咬着唇,忽然全身一松,整个人已经化身为乌骓马,“她”驮着谢靖,竭力配合谢靖的驾驭,向波光粼粼的曲江畔一跃而下……
谢靖接触到冰冷的河水,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他一脚蹬向下沉的乌骓马,借力脱离了马背,向水面浮了上去。
跟着中阆郡的表哥沈修和小舅舅沈襄玩,他学会游泳还是去年的事情。多亏了二姊的逼迫,不然他是个旱鸭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等着去见阎罗王了!
这厢,莲子与桂圆也找到了柳树下面色惨白的谢媛,谢媛的意识还附着在乌骓马身上,冰冷的水底、濒死的绝望和狂躁的情绪几乎要将谢媛正个吞没。
莲子与桂圆连忙解下谢媛腰间提神的香囊,放在谢媛的鼻尖,又一手掐向她的人中,以期望她能尽快醒过来。先是小郎君的马匹失控跳进曲江,然后又是姑娘晕倒在柳树下,两婢几乎吓坏了。
仲春的河水也温暖不到哪里去,刚刚解冻的河水冰冷彻骨,好在谢靖的水性很好,离岸边也近,很快就到了岸边,被他的小厮拉了上来。
谢媛也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她的脑中剧痛,口鼻都溢出鲜红的血来,把莲子和桂圆都吓得不轻,喃喃地叫着姑娘。
“阿靖呢?”谢媛用力地掐了一下手心,在莲子怀里坐起来,她晃晃头,看向乌骓马落水的河岸。
果然不能相信容瑾,她又被人算计了一回!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要把捣乱的家伙铲除掉!
不管是皇帝还是赵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