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义声音虽是听起来沉闷的厉害,但脑子却很清醒。
“你也看见过我爸那个状态吧,其实我早在几天以前心里就有点预感了。”
他搓了搓指尖,似是无从发泄。
又从烟盒子里摸出一根烟来。
把火点上以后却也没吸,只是松松地夹在指腹间。
顾惜瑶心里酸得厉害,抿着嘴沉默不言。
她觉得很愧疚。
明明是这样难熬的时刻,她却不能陪在傅义的身边。
“你可别给我瞎寻思嗷。”
傅义都不用猜,就知道顾惜瑶眼下在想什么。
她是用着怎样的表情,紧紧地攥着手机,在心里埋怨着她自己。
“宝儿,听话,不是什么大事儿,知道么?”
他终于抬起手,吸了一口,白蒙蒙的雾被吐出来,分不清到底是哈气还是烟。
国内的这个时候还冷得厉害,他上了急救车的时候也太匆忙,连外套都没有穿。
就是体格子再好,鼻尖也被冻得有点发木了。
“... ...嗯。”
等了半晌,顾惜瑶才终于发出了一个极轻的气音。
纤细的肩膀耷拉着,眸间闪动,“可我还是很想陪着你。”
她说。
“你怎么没陪着我?”
傅义挑了挑眉,“你无时无刻都在陪着我。”
怕是这一两句话没办法让顾惜瑶想开,傅义便如实地将自己现在的想法说给她听,“瑶瑶,我呢,要说完全不伤心肯定是假的。但你要说撕心裂肺那种程度,我也到不了。”
“他吧... ...对我来说,就是我爸,仅此而已。”
是啊。
很多时候,傅中山对于傅义来说仅仅是一个称呼,一个身份。
因为这短短的两个字。
他才会在那段漫长且煎熬的岁月里,屡屡忍下对他的埋怨和不满。
奔走在老巷的各个分岔路口,嘴里操着脏话,把他像尸体一样背回来。
“我足够对得起他了,没什么遗憾。”
手中的香烟眼看就要燃尽了,他却愣愣地盯着鞋尖,没想起来扔。
顾惜瑶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了想,道:“傅义,如果你需要我的话,就尽管和我说。”
“虽然我现在刚到这边,但是假如是要紧事,相信校方这边也肯定可以理解。无论是短假还是长假,横竖我都能回去陪陪你。”
其实顾惜瑶大概可以理解傅义对于傅中山的感情。
就像她和徐瑶之间的那样。
要说陌生吧,他们明明是自己的父母。
可要说熟悉或者是亲密,却远远谈不上。
在成长这条道路上,他们更像是一个称谓或者是一个符号。
深入骨髓的是血缘,可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好像异常浅薄。
他们并不是孤儿,可大多数的时候却已尝尽孤独的滋味。
“我知道,宝儿。”
傅义仰起头来,闭了闭眼,想笑笑给顾惜瑶听的。
可扯了半天的嘴面部肌肉还是僵硬的厉害。
算了。
他想。
没关系的。
他不用在她面前假装。
“你好好学习,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儿影响心情,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那枚烟头最后把傅义的指腹上烫出了一个炮,但他好像也感觉不到。
顺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转身从小门走进医院。
“我得去病房盯着了,大林也在这边,你放心。要是我真的扛不住了,就跟你说,行么,宝儿?”
“嗯!”
顾惜瑶用力点头,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才算踏实了一些。
她和傅中山本来就没见过几面,非要说起来,她甚至会因为心疼傅义而讨厌他。
说她冷血也好,不懂事也罢。
傅中山的死对她来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只是不想看到傅义难过。
“那你先去忙,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发消息给我,实在分不开身的话就闲下来再说,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先顾好傅叔叔那边吧。”
挂断电话前,顾惜瑶情绪也算是冷静了个七八分。
她语气轻缓地跟傅义道了别,想着至少不要让他再为自己的事情分神。
贝蒂酷爱泡吧,下午的课程结束以后便将书包塞给顾惜瑶出去潇洒了。
等到顾惜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以后,才收到她的微信。
“缇娜,我今晚不回去了~你自己记得把门锁好~”
这条语音消息的背景音极其嘈杂,dJ舞曲震耳欲聋,顾惜瑶刚刚点开以后就猛地调小了音量。
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走下床,将门从里面反锁好。
再次钻进被子里后,却是翻来覆去了好几个小时都睡不着。
宿舍的隔音不太好,旁边寝室的姑娘好像是个h国人,哭着喊着打电话让男朋友不要跟她分手。
每隔一会,走廊上时不时地还会有人路过。
整整一晚,顾惜瑶的五感都像是被彻底放大了似的。
她能清楚地听见每一个细小的声音,可响动最大、最令人难以忽视的,却是自己的心跳。
朦朦胧胧中,她终于浅浅睡去。
可梦里却仍然回到了那条老巷。
长长的,破旧的巷子尽头站着一个高大而结实的身影。
她奋力朝前狂奔,可好像跑得越快就会离他越远。
……
傅中山离开的消息在半个月以后终于传来。
顾惜瑶也在这天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所以傅中山的丧事也是一切从简。
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办利落以后,傅义拿着银行卡先去买了个新手机。
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狼狈极了,可为了让他家瑶瑶放心,傅义还是想让她亲眼瞧瞧。
没刻意刮胡子,也没特地换新衣服。
傅义这半个月以来在病床前端屎端尿,折腾得整个人都生生瘦了一大圈。
本来就锋利的下颌线这下更显明晰,双眸下面还挂了两个乌青的黑眼圈。
他瘫在小床上,侧躺着打开视频通话。
对面那张皎洁如白梨的小脸儿出现的时候,眼角却倏然落下泪来。
她瘪着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画面中的男人,尽管心里已经疼得快要窒息,却还是不愿意挪开视线,
呜咽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突然凑到摄像头前面。
“啵 啵 啵儿——”
她亲得小心翼翼又断断续续,而后眨了眨眼。
泪水如玉珠一般簌簌往下落,看得傅义眼眶子也跟着烫起来。
“怎么着?这么长时间没见,被你男人帅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