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许衿和白灼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只不过每当许衿轻轻的吻白灼手指上的痣,他都会被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直到那天,许先生和宋女士把一沓照片拍在许衿的桌前。
许衿站在办公室里,垂眸看着桌子上从各种角度拍的照片,许先生依旧冷静,但却在给他打电话安排转学。
其实高三下学期转学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但很显然,他的父母已经不想再让许衿在这所学校再待下去一天。
许衿忽然伸出手指,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他只来得及轻轻的摩挲一下,照片就很快被宋女士抢走并撕毁。
他依旧很平静,只是悬在半空中的手一直没有落下。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向坠风领着白灼走了进来。
他率先开口道:“两位家长,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要求我……”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目光在桌子上的照片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好像就明白了什么,只是目光依旧温和。
许衿和白灼隔着向坠风对视了一眼,但只是那一眼,宋女士就忽然尖声喊叫起来,许衿被猛地拽到后面,并摔倒在地上,白灼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这一幕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宋女士似乎十分知道该怎么样最大程度的伤害他人,正如她也同样十分清楚该如何伤害自己的儿子。
“你为什么是同性恋!为什么!”女人歇斯底里的喊着,像是在问某个人,又好像是在问自己。她的眼眶不受控的开始湿润起来,但这并不是一种失望的眼泪,而是对于自己培养失败的一种难过。
对,培养。他们就像是在培养一个实验品培养自己的孩子,出现任何偏差都会使他们的培养失败。而现在,显然就已经是失败了。
他们要纠正这个错误。
“不行,你给我分手,现在就分手!知道吗!”女人红着眼睛抬眼看许衿,手上随手拿起一个花瓶砸在许衿的脚边。向坠风朝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去阻止,但又因为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而停下了脚步。
花瓶砸在地上发出声响,许衿长久的看着那块地面,漫长的静默着。
似乎是反抗,又像是不甘的挣扎,许衿猩红着眼第一次有极大的情绪波动,他也几乎是怒吼出声。
“为什么我连我喜欢谁你们都要管?!天天禁止做这禁止做那的,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这个家的犯人?!”许衿看上去十分的歇斯底里,但实际上他却又觉得自己冷静至极。
白灼从未见过这样的许衿,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刺。而被刺中的,是他心中的许衿。拿着钝刀子的人,是他的父母。
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白灼忽然对上了许先生的视线。那是一种冰冷,且不带一丝温度的审视,让他觉得自己像被当成犯人一样。
许衿在挣扎,在反抗,但此时此刻,白灼却满脑子只有他刚刚歇斯底里的样子。
“啪!”又是一声巴掌,许衿因为身体得原因踉跄着倒地,他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了眼睛,但在刚刚,一瞬不瞬看着许衿的白灼捕捉到了他和他一瞬间的对视。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白灼却忽然缓慢的举起了双手,他没有看着其他人,只是紧紧盯着地上狼狈的许衿。
“算了吧,”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我放弃。你们……别这样对他了。”
宋女士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又温婉的笑了起来,蹲下身去抚摸许衿的脸,像是在问他疼不疼,但手上的力道却极重,痛苦蔓延着,许衿恍惚间听到宋女士重复了一遍。
“听到了吗?”宋女士温和的声音轻柔的问他,“那个小男生说他放弃。”
许衿忽然闭上了眼,盖住了所有的可视光源。
包括那个他总觉得灼热却永远不会伤害他的火。
办公室外面的门被人敲了敲,曲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师,这节是你的课,你还记得吗?已经上课了。”
向坠风长久的看着许衿,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许衿也在最后再次睁开眼睛。这次他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在许先生和宋女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许衿猛地从地上拿了一片瓷片,在自己的手掌上重重的划了一道。
但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此,他学过生物,也曾经了解过。
——他想要挑断他的手筋。
只是在一瞬间,碎瓷片在手掌上划出长长的一道,与此同时,许衿也再次摔倒在地上。
他的父亲,许先生直接用了最简单也最快捷的方法,也就是用武力阻止他。
但并没有用,他倒在地上,手掌依旧流出鲜血。
地面上的碎瓷片很多,他紧紧的握住了其中一个,任由他刺破自己的皮肤,直到力气全部流失。
许衿知道,自己成功了。
如果一个小的错误他们可以让自己改正,那这样的错误呢?
手筋被弄断,或者基本失活,就代表着这个人不能再做任何需要手的高强度的事情。
例如说:如他们所想的成为一个科学家。
许衿在地上无声的笑着,他的眸中呈现出一种趋近于平静的决然。
一个失败品,他自认为是不值得被许先生和宋女士留下的。毕竟他们只接受绝对正确,和绝对完美。
鲜血渐渐的淌了满地,许先生拨打了120的电话,却依旧冷眼旁观着。宋女士也是如此,或者说她做的更决然,她直接离开了这里,像是不想在面对他一样。
许衿的脸颊也沾染上了血迹,他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这让他整个人都被鲜血包围着。
可他却只觉得浑身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许衿觉得自己疯了,又觉得自己冷静极了。他很冷静的权衡着,得出的最终结果是他的父母大概率不会再继续培养他。
——因为他是一个失败品。
他也曾想过反抗,不过似乎所有的理由都太过于苍白无力,因为理智,所以他并没有一个个的付诸行动。而此时,他的理由足够充分,他的精神足够崩溃,他,也足够的不理智。
这是一场对他灵魂的剖析,及,一场缓慢的酷刑。
理智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的,但或许绝对理智的才不能称之为是人。
许衿的意识逐渐昏沉,直到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