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范蠡如此失态,把勾践给逗乐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范蠡也有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时候,范蠡在他眼里几乎是完人,而勾践知道自己身上到处是缺点,所以特别希望看到范蠡身上的缺点,今天终于如愿了。这一乐,勾践暂时忘记了西施给自己带来的不快,草头王的直来直去的率性脾气又来了。
勾践道:“范大夫,这位西施姑娘就是寡人特地为你选的越国第一美女,今天把她赐给你为妻,意下如何?”
范蠡受宠若惊,说:“臣下范蠡自然愿意。只是不知西施可否愿意?”
西施的愿意已经写满粉脸,只是出于姑娘的天性,不得不要虚晃一枪。
西施说:“是不是请大王和范大夫问问我父母,不知他们是不是答应?”
勾践不悦了,硬邦邦地说:“你的父母敢违抗寡人吗?范蠡大夫刚才问的是你!你只要如实说出来就是了。你父母和你无关,那是寡人的事情。”
西施明白装羞不得,大王不买账,只能如实回答道:“西施愿意!”
西施说完这句话已经羞得恨不能钻地洞,姒姜很恼怒勾践的粗野,一点不体谅女孩子的自尊性,但眼下这么多人,不是跟勾践计较的时候,她急忙扶着狼狈不堪的西施走下越秀台,跑进王宫。
勾践面向台下上万将士说道:“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给寡人立下赫赫战功的奖赏,寡人的奖赏是我大越国第一美人。以后这将成为惯例,谁要想娶到全国第一美少女,这条是捷径。”
越秀台下面全体将士激情被点燃,这样的奖赏实在太刺激,于是齐声欢呼。
勾践站在台上仰天哈哈大笑。
越秀台上上下下乐成一片,觥筹交错,像过狂欢节。
却把文种和无杜两人给急坏了,虽然两人的想法不一样,但他们反应完全是一样的,这好事成不得!
无杜不敢把反对的理由直接告诉勾践,只能通过姒姜婉转传达,此时的姒姜已经陪着西施走下了越秀台。无杜急忙跟上去,把姒姜单独拉到一边。
见无杜神色很慌张,一反平时斯文模样,姒姜满脸疑惑。
姒姜笑道:“今天我越国将士们被西施倾倒,如醉如痴,难道无杜大人也不能免俗?”
无杜连连摇头,说:“无杜没这份闲心。夫人贵人多忘,你怎么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这西施就是我在密室里看到过的那个浣纱女,神告诉我,她终有一天会让大王跪在在她脚下。她怎么能做范蠡的夫人?该让他做一辈子的浣纱女!”
姒姜一脸惊诧,埋怨道:“为什么不早说?选美那天看你的表现,本夫人以为神告诉你的那个浣纱女是郑旦而不是西施。现在怎么办?大王已经向大家宣布了,已经收不回来成命。”
无杜说:“一定要收回来!这是关系到大王的社稷江山,岂是玩笑?”
姒姜半信半疑,说:“或许无杜大人请来的神示有误吧?看西施不是那种女人,你看她连脸上表情都不会做作,太渊之水一般清纯,怎么会做僭越这种事?无杜大人是不是多心了?”
无杜焦躁起来,说:“夫人是怀疑我无杜请神的本领,无杜确实有几次请错了神,但这回不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天大的事情,疏忽不得呀!请夫人尽快将祸事消弭于萌芽之中。”
姒姜满脸为难,沉吟摇头说:“本夫人如果现在突然去阻止这件事,不要说扫了大王的兴,还伤了范蠡和西施的心,
无杜见姒姜危急关头还是犹豫不决,只能孤注一掷,说道:“既然夫人如此态度,无杜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把神示告诉大王,请大王定夺。无杜虽有好生之德,但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请夫人见谅!”
无杜说罢,转身欲走。这下轮到姒姜焦躁了,要是无杜直接对勾践实话实说,范蠡和西施一定有杀身之祸。这是姒姜绝对不能接受的,没办法,还是听无杜的,将祸事消弭于萌芽之中,救两人一命吧。
姒姜只好命人把西施送回王宫中,自己跟着无杜重回越秀台。
这边无杜在姒姜面前巧舌如簧,软硬兼施,越秀台上的文种更没闲着。
文种见范蠡已经被西施的美色蒙蔽天知,知道现在对范蠡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霸王硬开工,亲自出马。文种借着敬酒的机会走到勾践身边,说道:“大王对功臣的赏赐令臣下五体投地,粉身碎骨无以为报,请大王受文种一敬,臣替范蠡谢过大王。”
勾践以为文种在吃范蠡的醋,这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文、范两人一旦出现裂缝,自然他这个大王驾驭臣僚的回旋余地大了许多。他瞟了一眼文种,笑道:“寡人也在等着文大夫立不世功勋,我越国多的是美人,只是不知道文大夫有没有艳福消受。哈哈……”
文种摇头,说道:“不过臣以为,大王此时此刻如此犒赏范蠡,颇为不妥当。”
勾践内心一震,目光如电,盯着文种问道:“不知文大夫为什么说这话?是不是认为我家越女配不上你们楚国才子?”
勾践的话太刺耳,内心的不满溢于言表,文种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但事关重大,他不能退缩。
文种道:“大王误会了。臣下以为此时此刻吴国上下一定厉兵秣马,准备要报檇李一战之仇,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范蠡是我越国军中栋梁,负责操练战士,理当枕戈待旦,日理万机,他现在尚没有资本享受天伦之乐。”
勾践冷笑道:“你以为他娶了西施为妻,将妨碍他练兵的正事?不过一美女,问题会这么严重吗?”
文种点头道:“刚才范蠡见了西施时那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大家都看见了,还是过去壮志凌云的范蠡吗?臣下以为范蠡确实会沉溺于美色荒废大王交给他练兵的大事。”
勾践这才感觉文种的话有几分道理,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件事情,但对文种的猜忌依然不减。,说道:“以文大夫的意思,寡人应该收回成命,不能让范蠡在我越国娶妻生子?”
文种感觉勾践对他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他很机敏,马上修改或者说降低了自己的战略意图,说道:“臣下不是这个意思,臣下只是建议,等范蠡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部队,彻底打败了吴国后,才能接受大王的赏赐,把西施送给她为妻。”
这样的回答完全契合勾践的本意,他笼络范蠡的目的就在此。只是他很害怕在大功告成之前,不能控制范蠡,如果中途跳槽,强大越国的事业肯定废在半路。
勾践沉吟片刻,说道:“可是寡人已经向全体将士告示,有道是君无戏言。”
文种早就成竹在胸,说道:“此事好办,只要宣布将两人的亲事定在三年之后,不就成了?想来只要我们越国君臣协力,士民同心,定能在三年内打败吴国。那时的范大夫国事、家事双喜临门,才算圆满。这样,大王你也不算是言而无信呀!”
文种此时用心不良,他的真实想法不可告人,他的想法是等三年后,越国在他们帮助下一定能和吴国抗衡,等于是完成了对楚国申包胥的承诺,可以顺顺利利回楚国再见久别的父老乡亲。到时,你越王的西施美女给了也是白给,我们两人来去自由,反正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文种的话句句落在勾践心坎里,但勾践天性多疑,越是中听的话他的警惕性越高,正在他犹豫不决,姒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对勾践说道:“文大夫言之有理,大王听他的没错。”
原来姒姜虽然答应了无杜的要求,要想方设法阻止范蠡和西施结成夫妻,可答应是答应了,却不知道怎么对勾践说,说真话肯定于心不忍,那要有人被砍头,而无杜又有他的人生哲学,从不说假话是立身之本,只能靠姒姜自己想办法。正是这样苦恼着重上越秀台,没想到很凑巧,正好听到文种对勾践说这番话,虽然不能彻底分开范蠡和西施,但目前这是最佳方案,长长三年,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拆散这对才子佳人。天赐良机,稍纵即逝,于是马上向勾践表态了。
勾践闻到:“夫人也认为文大夫的话有理?”
姒姜说:“世上哪个男人不好色,哪个女孩不怀春?姒姜当然担心这色、春两字像烈火干柴会坏了大王的事业。给他们三年时间可以平息一下乱情肉欲,实在高明。”
勾践这才点头,说:“好吧,就按照文大夫说的。明日一早,寡人令籍养告知城中军民。”
君无戏言。
人的私心杂念真和天上银河差不多宽,生生把范蠡和西施一对有情人隔成牛郎织女。
范蠡初闻勾践的诏令很有点不满,但在文种的监视下,他不敢发作,只能低头接受现实。
西施虽然当时也有点淡淡的失望,但她马上又开心起来。她太年轻了,以为看到希望,接下去马上会变成现实,哪里知道在残酷的人世间希望和现实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三年之约,西施和范蠡的婚约尘埃落定。范蠡履行承诺,必须要在三年内为勾践训练出一支可以和诸侯争决胜于疆场之上的精锐之师。三年时间太短了,人家吴国从巫臣入吴起,将近百年时间,才训练出一支无敌于天下的战车部队,现在勾践给范蠡的只有三年时间,时不待人,范蠡知道耽搁不起,于是第二天就带着越国的乌合之众回到会稽山深处的大部全力以赴练兵布阵,传习车战战法。
西施则徇烂至极归于平淡,轰轰烈烈的选美大赛落下帷幕,依旧回到浣纱溪边,和以前的小姐妹们一起,继续她早出晚归的浣纱活儿。浣纱溪边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浣纱曲》再次响起。
一切都像从来不曾发生。浣纱溪里依然溪水淙淙,浣纱溪边依然鸟语花香,两岸百姓依然过着恬淡而艰辛的生活。只是有一段时间听不到苎萝山上西施的忠实粉丝计昵的雄鸡啼鸣般的赞美声了,因为得知西施被越王赐配给范蠡后,计昵很忧伤了一阵,美人呀美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但后来慢慢想通了,爱过就好,何必要拥有呢?世上美好的东西多着呢,凡事要心想事成,恐怕连富有天下的周天子也做不到。想通后的计昵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依旧站在苎萝山上鸣叫赞美歌。
西施在越秀台上的惊艳亮相,让从前线回来的将士们有了惘然若失的感觉,这数万乌合之众,虽然打了胜仗狠狠过了一把做英雄的瘾,但是有得必有失,错过了郫中城中精彩无比的比美大赛,实在是平生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