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姐妹情深,越夫人和籍养都被感染了,恨不得把两人都放走。
只是这件事情很蹊跷,有点空穴来风的怪味,为什么在她们眼里范蠡竟然像魔鬼一般可怕?范大夫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应该颇有女人缘的呀!姒姜纵然贤能,还是猜不透其中奥秘。哪里知道这奥秘就在自己身后的东施身上藏着呢!东施怕挨上郑旦的龙渊宝剑,早就躲起来了。
见郑旦还要纠缠西施,依依难舍的样子,姒姜走到两人身边。
姒姜压低声音说道:“郑旦姑娘还是快走吧。要是这场面让大王碰到了可不得了,按照他的个性,只要有人胆敢私下闯他的王宫,就算是周天子,也照样按国法格杀勿论。他不但会把你杀了,还会追究你父母的责任,还会追究你们亭长大人的责任,说不定还会杀了他们。请两位行行好,就算帮我姒姜一个忙。”
姒姜说到这里,作揖赔礼,眼里闪动慈爱的泪光。
西施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越夫人真是一位仁义的夫人!
郑旦没想到姒姜会这样的真心话,盯着姒姜的脸,傻在哪里。西施恼了,一脚踹在郑旦膝盖上,怒吼道:“还不快滚!听你的话总是惹祸!这辈子别想让我听你的话!”
郑旦揉揉膝盖,满脸委屈,一下子驯服了。
郑旦说:“好吧!请夫人遵守诺言照看好西施。我走了!”
郑旦大概没心情玩飞檐走壁了,转身怏怏走出院子,走远了,才见她悄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真是,原来野妹子也有可怜巴巴流泪的时候。
姒姜和籍养面面相觑,心想这事儿真怪了:郑旦这个野妹子无法无天,天王老子也不怕,谁敢动一下她的毫毛,拔剑可能杀人,怎么在西施面前竟然打不还手?
不知这西施凭什么能耐竟能降服郑旦。
……
正因为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西施才勉强答应越夫人愿意嫁给范蠡,可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这笔交易是在自己被胁迫的情况下和越夫人成交的,是笔不公平买卖,能有好心情吗?
西施简直是被姒姜逼着走上越秀台的。因为心情太糟了,她今天如论怎么使劲,就是笑不起来,明知今天是越王最开心的日子,自己应该笑。
西施的无限的哀怨就清清楚楚写在脸上,这怎么见人呀?姒姜急起来,先是好言相劝,后来连哄带骗,最后就省恫吓,就希望能看到西施的笑脸,西施也确实在尽力配合姒姜,可无论她怎么用功,就是抹不去她脸上的哀怨。姒姜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幡然醒悟,她发现了西施身上的一个大秘密:西施的脸就是她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她不会装假。换句今天的话讲,西施这人天生不会做表情,不会演戏,不能当演员。令人吓一跳,幸亏生在两千多年前,要是生在今天,尽管艳冠天下顶什么用?永远不可能成为粉丝遍天下的影视明星,或者着名主持人!哪来四美之首?只能默默无闻。
西施无限哀怨的脸让姒姜叫苦不迭。可有什么办法?改变不了呀!而勾践大王不知内情,只知道不断派人来催促。姒姜豁出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只能上!
姒姜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不怕有效果,就怕出乱子,姒姜亲自出马,她比西施提前上了越秀台,万一有意外,大王脾气发作,滥杀无辜,自己可以左右局势。
勾践本来就是草头王,其实历代越王都都草头王,没有周天子颁发的任命书呀!春秋时期王室给的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除了周天子,诸侯没有“王”的一说,所谓的楚王、吴王、越王之类全是瞎扯的自封的草头王,诸侯们称你王其实是讽刺你,草头王胡来完全是正常,不胡来才意外。勾践内外都是草头王,敢把周天子骂个狗血喷头,却有弱点,惧内!要得罪自己的老婆,他得多喝点酒壮壮胆。所以姒姜亲自把控局面,名至实归。
就这样,西施踩着木屐款款而来,脸上写满无限的哀愁。
突然。整个越秀台内外寂然无声,只能听到西施脚下木屐清脆的笃笃声,这些声音仿佛不是西施的脚踩出来的,而是天上飘来的。上万欢宴的将士屏息凝视,真是耳闻纶音,目睹仙容。
姒姜已经绝望地认为不可能出现的效果现在全出来了,西施成为全体将士们所有感官的焦点,满脸哀怨的西施甚至比笑着的西施更加风情万种,因此也更有聚焦效果。
鬼使神差,似乎老天爷就是要西施出名,今天西施的表情算是完全找对了展示对象。
西施的满脸哀怨仿佛在呼唤着人们的保护,她遭到了委屈,希望有男子汉能伸出正义之手相助一个弱女子、世上最漂亮的弱女子。
谁忍心拒绝这样的求助?特别是这些从前线刚刚回来、圆满完成保家卫国使命的男子汉们如今正斗志昂扬,自我感觉极佳。他们甚至正张着眼睛在四处寻找需要保护的弱者呢!西施的哀怨极大满足了这些英雄们的虚荣心,他们愿意为保护家乡的美女们的而战,他们也有能力打赢所有的美女保卫战。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观众,就像能说这不是天成地设吗?
所以尽管现在西施的一身打扮很素淡,简直可以说没打扮,和比美那天的浓妆艳抹相比有天壤之别,但她的无限哀怨的表情其实就是最好的打扮,超越了所有最精心的“物质打扮”,升华成看似无意、其实极富有杀伤力的“精神打扮”,直接由内而外征服了观众。
其实最先发现奇迹的还是东施,在姒君居第一次看到皱着眉头的西施出来时,她就大吃一惊,西施今天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比平时笑颊粲然的时候更有一番风味,甚至比笑着的西施更美!绝了!原来这才是美容!西施总是藏着掖着,不肯透露,幸亏自己有一颗玲珑的心,善于发现。
东施收获不小,高兴得要跳起来。终于发现西施之所以美的一个大秘密:微微一颦能倾国!
东施转身往自己房间里跑,她不要做观众,她也要成为“焦点”,她要在镜子里试看一下自己“微微一颦能倾国”是否能胜过西施。
……
不要说下面的将士激情被点燃,一身正能量灌注全身,就是坐在高台上的勾践和他的越国的大佬们也身不由己开始失态。其他人尚在自控,勾践是大王,无法无天惯了,自然第一个表现出怪态来。
勾践猛地站起来,喝道:“姑娘,是谁欺负你了?但说不妨,让寡人给你作主!看看谁敢欺负你!”
幸亏姒姜守在一边,姒姜瞪了勾践一眼,提醒他道:“大王是不是喝多了?西施姑娘是我越国第一美人,谁敢欺负她呀?”
勾践一呆,这才回过神来,拍拍自己后脑勺,自嘲道:“原来我真的喝多了。普天之下谁会欺负这样美丽善良的姑娘呢?除非这人疯了。”
勾践急忙坐回原位。
越秀台内外抱有跟勾践一样想法、想“冲天一怒为红颜”跳出来帮助西施的人大有人在,包括范蠡,不过范蠡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是多亏了身边文种的提醒。
整个越秀台上,也就文种和神巫无杜算是有免疫力。其他人无不中招。
文种之所以清醒,是因为他这人长得实在太丑,从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奇丑无比,丑得让他的心理出现扭曲,他天生对容貌俊秀的人有反感,所以他从来不会以貌取人,甚至刚相反,人家长得越漂亮,他的排斥感越强烈,马上没缘由开始怀疑人家是绣花枕头稻草包。所以西施一出现,他的神经就绷紧,警惕性提高,自然不会失态了。现在他很担心范蠡要出问题,偷偷一看,果然,范蠡的眼神大变,目不转睛盯着西施的脸,已经进入如醉如痴的境界。文种从来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急了,就怕他色令智昏,不遵守诺言,于是悄悄伸脚重重踩了一下范蠡的脚背。范蠡吃痛,忍不住朝文种扫一眼,文种责备的眼神马上唤醒了他的理智,急忙敛神凝气,拒绝诱惑。
文种咬着他耳朵说:“你没事吧?”
范蠡连连点头,说:“应该没事。”
文种急起来,说:“什么叫应该没事?你该做到绝对没事。越王居心不良,一旦中招,祸不可测。别忘了你我都是有使命在身的楚人。”
范蠡苦笑,黯然神伤,却说不出话,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了。范蠡隐隐感觉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这个麻烦来自西施是毫无疑问的。他之所以对西施一见钟情、如此倾心,西施的绝世容颜是一方面,但更有杀伤力的还是她写在脸上的无限哀怨。范蠡恍然以为这些催人泪下、令人动容的哀怨不仅是西施心灵冒出来的,也是自己的心灵深处涌出来的,这些无限的哀怨不只属于西施,也属于他范蠡。自己生平坎坷,在祖国怀才不遇,到了越国被越王猜忌,太憋屈了,有无限的哀怨希望能表达出来,而现在西施替他表达出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自己能躲过这一劫吗?能!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绝尘而去,躲得远远的,躲进深山老林里和猴子住在一起,从今以后不和西施见面,不发生哪怕一点点关系。否则,他难以抵挡春雨润物般的无形溶化。
此时的范蠡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自己这辈子为了功名孤独地奋斗了这么多年,真的是自己希望过的日子吗?
所以面对文种的责难,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已经无法对自己的承诺负责到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不堪一击。
文种何等机智的人,见范蠡来个“黯然神伤、默然不语”,知道范蠡经不起美色诱惑要出事,他必须出手,可大庭广众之下,勾践就在对面坐着,他无法对面直谏,登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暂时把文种的焦躁放一边,回头再来说说无杜。
无杜之所以清醒,是因为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西施,还看到了几年后的西施,甚至几十年后的西施。王宫密室中看到的三个画面第一个已经兑现,无关痛痒,第二个画面是勾践向西施俯首称臣,这是越国将改朝换代、天翻地覆的神示,随便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千万不能让它发生!西施怎么可能代勾践而王呢?第三个画面显示范蠡和西施是夫妻,这就能想通了,代勾践而王的是范蠡,西施是范蠡的王后。要让可怕的预言无法实现,阻止西施成为范蠡的妻子是眼下可行的办法。从职业道德上来说,无杜有责任把这个可怕的神示告诉越王勾践,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告诉勾践,不要说西施和范蠡性命难保,还会连累许多无辜生命,无杜将是罪魁祸首。无杜内心十分矛盾,无论怎么处理这个可怕的神示,郫中城中都无法避免一场血雨腥风,相对于社稷颠覆、江山易主来说,西施范蠡被杀还算是损失最小的,但也足以让他无杜背上滥杀无辜、罪孽深重的骂名。思前想后,最后他决定告诉越夫人姒姜,姒姜仁慈、贤能,有好生之德,希望姒姜能和他无杜一起阻止悲剧的发生。阻止的第一部当然是釜底抽薪,千万不能让范蠡和西施结成夫妻。
……
就在文种和无杜各自心怀鬼胎、揣揣不安的时候,西施给大家敬酒的仪式却没有止步,已经隆重开始。
第一杯是敬台下全体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士。当西施面向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英雄举起酒盅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所有的将士默默无语,不约而同,突然刷一下全跪倒在地。口中齐呼:“谢西施敬酒!”
这下可把西施吓坏了,不知怎么处理这场面。只能回头求助于身后的越夫人姒姜。姒姜心里叫苦不迭,知道有麻烦了,回头看高台上的勾践,果然,只见他腾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很显然,勾践很生气,这些将士是自己越王的部下,膝盖只能跪越王一个人,命令只能听越王一个人,现在竟然跪倒在了美人脚下,一副为了美人甘愿赴汤蹈火的熊样,我越王养着你们干什么?我越王威仪何在?知夫莫若妻,幸亏姒姜急中生智,急忙走到西施身边,举着酒盅对台下将士们高呼道:“越王万寿!”
西施毕竟也是机灵的,马上听出其中的奥妙,举着酒盅道:“将士们辛苦了,越王万寿!”
台下济济一堂的将士自然唯西施马首是瞻,齐呼:“谢西施敬酒,越王万寿!”
勾践这才脸色稍霁,但还是余怒未消。
姒姜知道气氛很重要,急忙对西施说:“第二盅该敬大王!”
勾践现在对西施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原来的满怀爱怜,变成现在的极度不满和厌恶,西施竟然靠美色分享了他越王在将士们中的绝对权威。所以当西施向他敬酒的时候,只是出于今天场面上的礼节,还有就是惹着范蠡大夫的面子才勉强接受了西施的敬酒,草草了事。
第三盅自然是姒姜特别安排的、西施这次敬酒的重点,该敬的是这次槜李之战大获全胜的最大功臣范蠡。自然敬酒是名,让大家一起分享英雄美人初次见面的喜悦是实。
就在走上越秀台的那一刻开始,西施就在用眼角在寻找传说中的范蠡大夫,难道真有东施说的那么丑吗?但愿东施是胡说八道。西施在寻找越秀台上最丑的人,当她的眼睛飞快扫过文种脸上时,她的整个身子几乎僵硬住了,东施说的没错,世上真有这样奇丑无比的人,正端坐在越王勾践的对面,不是范蠡还能是谁?所以当听到姒姜说向范蠡大夫敬酒时,她的眼泪几乎要奔涌而出,拼命控制着。西施巍颤颤走到文种面前,实在不忍看他的老鼠一样的眼睛和那两片撅着能吊油瓶的嘴唇,几乎是闭着眼睛说道:“范大夫安康,民女西施向你祝寿!”
众人都呆住了,西施怎么有眼不识泰山,把范蠡和文种这两位越国的大名人给搞混了呀?他们哪里知道西施是浣纱女,说是坐井观天一点不过分,整天低头在溪边浣纱,难得进王城一次,就算进城,也是办完事回,来去匆匆,哪有机会敬仰王城中的大佬们尊容呢?
文种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说:“西施姑娘认错人了,在下是文种,这位才是范大夫。”
西施大吃一惊,这才睁开眼睛仔细打量文种身边真正的范蠡大夫。
范蠡的容貌和文种简直是绝配,说文种的模样有多猥琐,范蠡的模样就有多潇洒,简直就是海有多深,山就有多高一样。文种身高不满五尺,常常佝偻着背,正如东施形容那样,獐头鼠目;范蠡则身高八尺,脊梁挺拔,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特别是一双秋水一般明澈、古井一般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紧盯着西施,西施感觉一下子掉了进去,难以出来。
西施急忙避开了范蠡的目光,低下头,满面通红,脸上曾经感动所有人的无限哀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得笑颊粲然了。
西施说:“对不起范大夫,民女西施认错人了。千万谅解。”
见西施向自己道歉,范蠡慌了神,这是女神的垂爱,当不起如此殊荣,他身不由主要下跪求饶,膝盖已经弯曲了一下,幸亏旁边紧靠着的是文种,警惕性很高,见他要失态,暗中伸手在他臀部一抬,文种比范蠡矮了一个头,动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才把下垂的范蠡扶直。
范蠡惊慌失措,说道:“不敢!不敢!当不起呀!西施是神,范蠡只是人!”
范蠡手忙脚乱,拿起酒盅急忙一干而尽,似乎不是西施敬他酒,而是他敬西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