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羽呆呆地望着我。我也无助地看着她,一时不能言。
她怎么了?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生气了?会不会是我伤害到了她?是因为她发现我如此提防稔寐,还是因为她怕我会伤害稔寐?不会……她对稔寐动心了吧?我开始感到痛苦与自责,并拷问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不可宽恕的过错。
我示意稔寐要离开一会,然后带着灼羽走到了无菌操作室那边。我想触碰她的脸颊,但她回绝了。
“你喜欢稔寐,是吗?”她幽怨地说道。
我哑然失笑,她竟然是这么想的!随着心里的石头落地,我连忙解释道:“当然没有那种喜欢,你难道认为我对她比对你好?再说了,她不是‘大姐姐’嘛,显然,比起她,我们两个更有共鸣一些。是不是,老板娘?”
“哼,”灼羽撅嘴,“就算是‘大姐姐’,也有可能是像心晨一样能够永葆青春的类型。”
我看着她,诚恳地说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从现在起和她保持距离,甚至让她离开这里。”
她低头笑了:“算了吧,没必要。那忘川,你们为什么聊了那么长时间,还不让我听?”
“那我将聊天内容全部讲给你?”我问,“我们聊的都是有关稔寐空间——就是稔寐诞生的地方——和机械化人体的科技性内容,因为稔寐认为我对此比较了解,就单独和我说了。”
“好吧。”灼羽突然问道:“可是,听到你们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颤了一下——灼羽脑中植入微型计算机的时间非同寻常,会不会她也是某人的工具?我怀揣着忐忑之心,向她坦白道:“稔寐发现你脑中也植入了微型计算机,但据我所知——据我通过‘未始’的身份了解,你被植入微型计算机的年龄非正常年龄,我怕…你也和我一样,是某人的工具。”
“啊?”灼羽忧郁地感叹,又轻声问道:“会不会……只是偶然现象?”
这要涉及到她的身世了,但我并不想让她得知她其实是流落市井的盟主继承人,也不想让她知道异界混乱的局面——盟主夫人苏台风掌权(且她在灼羽丢失后并未表态,说明她根本不重视灼羽),盟主家族日渐陨落,尊铭造反,苏弋琳也在秘密研究墨昙理论且也有造反念头。
想着想着,我渐渐明白了,我和灼羽一样,都是掌权人的后代。我们虽然是他们的后代,留着他们的血,但我们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顶多是一台屏障——勉强掩盖住他们实际在大肆研究墨昙理论的事实。对于墨昙的信徒,后代已经没有用途了,除非他们不想活了——但墨昙的信徒往往是贪权、贪生的人。通过墨昙理论,他们可以使用备用躯体实现“复活”,继续自己的事业,也就无需一个后代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了;若还想延续基因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将后代改造成备用躯体——就像尊铭改造了我一样。他们对后代的情感也微乎其微,因为倘若他们真的有仁爱之心,就不会追随墨昙了。
想到这里,我摇头对灼羽说道:“不,几率很小。并且,就算你被控制你也无法感受到,你无法知道你的行为究竟是出于自我意识还是被动的。”
灼羽也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力和我争辩道:“不可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说着,她打开门,走进了无菌操作室,躺到了手术台上,眯着眼俏皮地说道:“忘川,你不会不相信我吧,如果不相信……你就打开我的脑袋,证明我的心!”
打开她的脑袋!霎时间,我的脑中出现了一副画面:在稔寐空间中,别无一物,只有灼羽蜷缩成一团,半睁着眼,很是无助。可没过一会,许多污浊、肮脏的东西混入进来。稔寐空间开始变得昏暗,往日的经历像一张张胶片一样迅速播映下来,一具具被我残害过的尸体、一个个被我解剖出来的大脑依次闪现,血污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黯淡,这片棕红色渐渐将我包围、吞噬。我的骨架开始颤抖,胃也不由自主地翻山蹈海起来,头晕目眩中,一个恶魔般低沉、微弱但明显的声音从远方向我嘶吼:“忘川,什么都掩盖不了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不、不是!我早就打算抛弃过往,重见天日,重新成为那个善良、理智的忘川!我痛恨那时的我,但我已改变不了过去,就算记忆里是一片黑暗,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迎接美好的未来。……我有资格吗?无尽的血污中闪烁着这一行发自内心的文字。“忘川,你欠下的太多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个痛苦的灵魂,你要如何偿还?你不可宽恕!就算你用命偿还也不够,就算你像他们一样痛苦地死去千百回,也不够!他们就是被你害了,而当时的你毫无罪恶感!就算你有罪恶感,也根本无法赎罪!”那个声音再次从远方向我死后。渐渐地,我不再战栗,不再感到晕眩了。一只沾满鲜血的、白皙的、如女鬼般瘦削的手从血污形成的湖畔中向我伸了出来,拿着一把手枪,机械性地上膛,抵在我的脑门上。无限的恐惧将我包围,四处充满血腥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去摸枪袋——它空了。“不!”我用力呐喊着,同时奋力向后退去,“不要!”可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呐喊、去动。我感觉全身都湿漉漉的,我发觉我被棕红色的血水淹没了,无法呼吸,无法移动。不知从哪里又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白手,使劲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渐渐窒息而亡。还有一只撕开了我的后背,伸进去抓住了我的心脏,要将它捏爆。又有一只白手抓住了我的脑壳,它的长指甲狠狠嵌进我的肉里,随着“咔嚓”一声穿透了我的脑盖骨……那个恶魔般低沉的声音再度出现:“也让我打开你的脑袋,让你在永恒的时间里体验生不如死的感受吧……”
我已无力挣扎。我看到手枪中的子弹击穿了我的脑门,我看到我的脑袋炸裂开来并散落一地,我看到我的心脏被那只手捏爆并喷射出鲜血,我看到另一只手掐断我的脖子并将我的身体挪开……视野一点点暗淡下来,我感受到我在死去,但我还能看着这一切,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视野渐渐暗淡下来了,但我的尸体和大脑的碎片还在那里……处决我……意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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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温柔似水却轻柔空灵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击穿了这座正在处决我的地狱,也将我从噩梦中唤回现实。是灼羽。是我亲爱的灼羽。
继续用你那天使般的嗓音说下去吧!继续呼唤我吧!
如我所愿,那声音再度传来了。
“忘川,我爱
!!
我睁眼,终于看到了现实中的一切,原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可为时已晚,灼羽的神情定格在了“爱”字上。
……我再也听不到她说最后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