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琳离开大约一个月后,公开的新闻报道终于出来了。而在此期间,没有任何有关反叛的消息走漏,整个异界波澜不惊。而在公开报道出来之后,议论纷纭,社会开始动荡起来,由于这一丝乱世的征兆,人们立即表现出不安——自墨昙时代后从未出现过这种新闻:“军事部与机械部制造历史机并成功运算,虽运用了墨昙理论,但经政府讨论他们的行为不坏。由于历史机的理论与效果有待考据,明令禁止任何个人或机构再次研发制造历史机。根据该历史机的计算结果,人类世界的一个女孩有可能以墨昙理论威胁到异界的未来,xx月xx日军事部与科技部的人共同将该女孩押送到会议中心。不料科技部部长墨尊中途暴露出反叛之意,到达会议中心后实施兵变,在苏氏姐妹顽强的抵抗下失败,并因此自尽。令人悲伤的是此次反叛波及到前任盟主白云,白云不幸仙逝,异界人民将在前任盟主葬礼举行后全体默哀三日。据调查墨尊原名尊铭,私下大肆研究并在自己专权的区域内测试墨昙理论,属于极度违规的行为,但此前并未查出证据,单靠名字的改动难以为科技部部长定罪。如今罪行确凿,其现有资产不得被继承,将全部捐给政府。由于墨尊无子,机械部部长的职位将由其弟担任……”
结果和弋琳跟我说过的完全不一样,这是为何?还有,我的父亲——应该叫尊铭——竟一直在研究墨昙理论中的禁术,还无子?我,忘川,不是他的儿子吗?难道说那些机器人们在骗我,还是我对父亲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一切疑团,我便晕倒了。醒来后,我就被关在弋琳的审讯室里了。这是最精致的一间,明亮宽敞,让人放松,且没有使用任何刑具,只是被关起来。我正在踱着步子,猜想弋琳的鬼点子,没想到没过多久苏弋琳便带着弑月过来了。弋琳换了件镶着金刚石的皮夹克,皮靴、皮手套擦得锃亮,一旁的弑月和母亲穿着一模一样,尤其是弋琳,身为此次“平叛英雄”,异常威风。她紧握一只教鞭,在弑月的跟随下破门而入。
弋琳直接以她那一如既往的骄傲的声音说了起来:“没想到我还留了这么一手吧,墨尊?其实,我更喜欢尊铭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英俊、潇洒、锐气,不得不说,对于那时的你,我甚至有些心动……”
墨尊、尊铭,就是我父亲——几天前的科技部部长。苏弋琳这个铁血的女人,竟会对他心动?为何苏弋琳要用他的名字称呼这个身为未始的我?
并未在意我那不知所以然的神情,苏弋琳继续说下去:“尊铭——我更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小时候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一起学习、玩乐、交流政治、幻想未来,甚至私底下偷偷研究墨昙理论,一起探索世界的真相。你还记得吗,我们曾许愿过要进一步利用墨昙理论的好,创造一个更完美的异界。可我成年礼的那天,一切都变了。我姐苏台风竟要和盟主联姻,将异界军事部部长这个职位甩给了我!她以为我想要的是权力,是功名,她对这些毫无追求,可她从未知道,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其实是你,尊铭!她与盟主订婚了,便不能再成为军事部部长了,由于制度我们一代最多有两个继承人,所以我必须承担这个责任。这是权力,亦是枷锁,有了这个身份,我们就无法在一起了。可你那边明明有机会,你明明可以把职位让给弟弟,结果呢?结果在我向你求婚、说出这唯一的方法后,你竟逃到了北国,消失了整整三年!我以为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便以最隆重的方式迎接你,并打算再次向你求婚。结果你又令我失望了。你的怀里,抱着一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小男孩。你的人格也完全改变了,你开始逐渐暴露出对权力的欲望,不再想着如何为异界做好事,而是死死地扎进墨昙理论中去,研究那些邪恶的东西,甚至改了姓名,声称要做一个和墨昙一模一样的人!那时的我,才二十出头,相比其余的世界以外你仍对我来说更重要,于是我就痴情地效仿者你,和你一同堕入黑暗,就像吸毒一样狠狠地吸食着墨昙理论,向权力伸出贪婪的双手……知道有一天,我的眼线打听到了你的秘密。我也终于明白了你的计划——便是《未始计划》。你机械化了一个失去双亲也缺乏友人的底层超人类,让他成为你的备用躯体,也就是时刻准备着在你死后的一瞬间清空掉他的所有记忆,然后换成你的,再将他的容貌改成你的,从而实现墨昙口中的‘复活’而继续实现你的事业!你一步步提拔着他,让他成为中央异界学院初级学院的院长,扩大他的权力。为的是什么?你要向盟主府宣战,尤其是借着‘白限无能、盟主夫人几乎完全管理政事’这一舆论进攻,你要成为新的盟主,进行你的统治,让异界重回墨昙时代,不,是开创一个‘墨尊时代’。可你万万不会想到,我让未始入赘给我了。我要彻底地控制他——也就是将来的你。而同时我也在刻苦地用我这天生的军事脑袋学习着复杂深奥的墨昙理论,联合你反抗异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你平起平坐,为你的‘墨尊时代’添上一位女性的名字。可我错了。知道前些日子,与你共同出征,我才发觉你的眼中根本没有我了,它已被无尽的贪婪与欲望占据了……不过现在我还是抓到你了。正好我和未始有婚姻关系。爱人和敌人,选一个吧,尊铭,我会给你思考的时间……如果要更深入地交流,我会让弑月出去……”
“我不是尊哲!”由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我近乎嘶吼着说了出来,“我就是未始!我一直都是未始!”我差点想自称“忘川”,幸亏最终改口了。
“嗯!?”弋琳难以置信,紧接着换成了审问罪犯的姿态:“别撒谎了,你的计谋全被我看穿了,尊铭,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我只是那个一无所知的未始校长。”我尝试平静地解释。我也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对于整个《未始计划》我既未完全接受,也未完全理解。
“那我就要杀了你了!”弋琳狠狠地从皮包中掏出枪支对准我的额头。
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弋琳,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确不是墨尊,杀了我也罢。”即使“未始”死了,“我”仍活着,因为“忘川”——那个我心目中真正的“我”——还活着。
“哦?”弋琳突然开始了思考,但未放下枪。我也只好一直举起双手,僵直地站着。
“脑电波扫描仪表示他的确说的是真心话。”弋琳小声嘟囔着,不过还是被我听到了,“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我的《未始计划》生效了,我曾试图将未始改造成我的备用躯体,可能我成功了,尊铭的记忆未成功导入。不过按理说只要我的记忆没有导入,尊铭还是能够正常进入到未始的躯体内……第二个可能,就是尊铭还制造了另一具备用躯体,可我的眼线给我的情报是他没有。但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对了!尊铭的儿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已经消失了整整十二年,期间没有任何人或媒体甚至尊铭本人提起过他,如今也说‘墨尊无子’而让他的弟弟继承了他的职务——只有可能他机械化了他的儿子!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我无法设置眼线的尊铭的地盘,恐怕只有那个只由机器人管辖的旧超人类驻人类世界总部了……”
听到这个词汇,我猛然战栗了一下。
“未始校长,我暂且信了你!”弋琳放下枪再次向我吼道,“不过我现在还有更大的事,就管不了你了。我要出兵进攻旧超人类驻人类世界总部,将它翻个底朝天,直接杀死尊铭的儿子!无论他是否已成为尊铭,我都要杀了他,好断了他的根!……好啊,我竟然没料到你的这一步棋,尊铭。那你只能是死路一条了。抱歉,未来的‘尊铭和苏弋琳的时代’要抹去你的名字了。”
弋琳要杀我!?我顿时慌了,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死亡的边缘颤抖着。我想不到人类世界的那个身为“忘川”的我该如何与弋琳对线。不过我必定会败在她的手下。以弋琳的实力,对付那些机器人,简直是小菜一碟。
“您还在忙于建立大业,不如就像上次抓捕未知和未来一样,让我为您前去吧!”我的脑海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便说出来了。
“荒唐!”没想到弋琳竟如此愤怒,“我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放过他?”此刻的弋琳,比之前还要凶狠、贪婪,还要像一只猛兽。她已几乎完全被对权和利的欲望以及强烈的仇恨所支配,近乎失控。“校长,我想,从明天开始你和弑泪就要被关在异界中央学院里了。我会安排手下盯着你,只要你或弑泪敢踏出校园的大门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说完,她让我收拾行李,便去点兵了。
我手足无措,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晴天霹雳,两个世界的我如今都沦为了弋琳的囚犯,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临走前,我偷走了那把多年未被弋琳光顾的绯炎太刀。它是弋琳的祖先苏迪传下来的北国神器,在异界有着以一敌万的力量,不过北国的力量并未眷顾如此贪婪的苏弋琳,她根本使用不出这把太刀中的灵力,也就再也不在乎它了。而我沦落到如今,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北国神灵的眷顾了——我明明知道他们没有理由眷顾我,我也明明知道我对它无法抱有希望,但我还是把它带走了。
入睡前,我本以为“忘川”已被尊铭占据了,可没想到醒来后我竟又成为了忘川。那尊铭(墨尊)去了哪里?
我好像有些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及为何我会同时拥有两个身份了:就是因为尊铭犯了一个大错误——同时设置两具备用躯体。他或许已得知弋琳那边的《未始计划》,但又无法接近未始删除设置,只好将我作为他的另一具备用躯体。而我和未始同时身为他的两具备用躯体,其间一定有什么东西联通着我们两个,使得我会白天成为忘川,睡着后成为未始,在两具躯体间穿梭。我们两个之所以都没有被尊铭占据,大概是因为尊铭的记忆同时输入到两具躯体被“稀释”了,或者是我的意志过于强大,覆盖了他。不过这种情况就连墨昙理论也未提及,以上所说的只是我的猜想。
我也很悲痛,其实我虽从未与父亲尊铭有过交集,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实际上还对他抱有了些许期望。我空想着有一天能够找到他,被他拥抱住,称他为父亲,与他共同生活、学习、讨论。我空想着有一天能看着他办公,让他知道我敬佩他,将来也要努力成为令他骄傲的孩子。可现在这一切都破灭了。他研究墨昙理论中的阴暗面,我忍了。可我无法想象他的眼里竟没有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供利用的工具。原来他设置这么多机器人将我关在这里、允许我犯下重重罪孽,就是为了限制住我,折磨我的精神,消磨我的意志,好有朝一日利用我这具精神残破的躯体“复活”,占领我。我竟只是他的一个工具!
……不过现在没什么好想的了,弋琳的大军就要到来,碾压我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