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所处的时代中的盟主名叫白限,纯白色的头发与大红色的眼睛明显地告诉我他正是墨昙的后代。但是他一点也不精神,我不知道为什么,传言他根本不办公,只会整天痴痴地转悠,一切事物都需要盟主夫人代理。白限的夫人名叫苏台风,也是苏迪的后代,是苏弋琳的亲姐姐。苏台风有着同样如火焰般耀眼的橘色头发,可是一点也不卷,规规矩矩地包住耳朵,像一只优雅的蘑菇一样。台风的眼睛也是紫粉色的,但比较小,鼻子也很小巧,略厚的嘴唇严肃地闭着,头微微抬起,像一只眯着眼睛的狮子。她的身材比弋琳丰满多了,一米七的高个与健美的身躯,很是威风。她也穿着黑色的军装与红色皮夹克(但她一般会将夹克像披风一样敞开),腰带中间的金块上明显地刻着她的名字。台风和弋琳看起来还是很相似的。
台风很能干,总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同时伴有慈祥的微笑,像一位成熟的母亲。比起科技发展,她更注重环境保护,在她的领导下异界的环境大有改善。而因为她的政治能力,超人类也不再大声讨论白限的无为与苏台风身为盟主夫人完全代替盟主工作是否合理,大家正在一齐将目光方向未来,期待着白限与苏台风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将在成人后更多地弥补白限的不足。异界还在沿用着当年墨昙开创的理论——体外受精与孕育胚胎。这个方法能够保证新生儿的健康,虽然就现有科技水平来讲很消耗资金,但基于盟主夫人不间断参政的必要性,苏台风的女儿便是这样培育出来的。我曾在同弋琳拜访苏台风时看到过那个培养箱,整个箱子得有两立方米,不过胚胎能够活动的空间只有两个子宫那么大,其他空间都被机器占用了。一部分机器负责清理培养液、输送营养物质、氧气与一些有益的化学信号,另一部分负责在胚胎发育到一定程度后播放胎教音频。“我不想和她一起听管弦乐,她也肯定不想跟我听重金属。”苏台风微笑着说道,“我觉得比起弋琳,我更喜欢孩子。你也喜欢,对吗,未始?”
“嗯,”我点点头,“不然我早就不在异界中心学院呆下去了。”
苏台风亲昵地拍了拍培养箱,对我说:“那以后常来哦,未始校长。我一会跟这里的保镖说一下,你有权随便进入这个房间。”说完,她对苏弋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看新闻时,平常一言不发的弋琳军官今天突然转头对我说道:“看来你取得了盟主夫人的信任呢,挺厉害呀。”
“她可能只是对这位妹夫比较和蔼吧。我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任我的。”我说。
“哼。”弋琳笑了笑,“那现在我让你每周日去看一次,表现的正常一点,校长。”
她不常叫我校长,而每次这样称呼,必是要求我为她办事。这次,我也像往常一样乖乖地答应了。我就像一个工具人,帮弋琳干所有她需要干但又不想干的事,换得一段时间的自由与她的尊敬。弋琳强行向我灌输命令,就像机器人强行向我灌输知识与道理一样;机器人令我望而生畏的武器,而弋琳同样拥有身为军官合法佩戴的枪支。
一段时间后,盟主之女从培养箱中出生了,她白白胖胖的,肤如凝脂,有着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红色眼眸与白色玄丝。她极爱哭,照顾她的幼师对此很是烦恼,“现在哭得多,将来的烦恼就少了。”苏台风如此感叹。这位盟主夫人不像其他的母亲一样对婴孩有着无限的宠爱,看到小女儿时她会微笑,但我并未感受到她在与女儿共情,她好像和女儿不在一个世界。女儿的世界,是爱,是欢乐。苏台风的世界,是工作,是事业。
果然,没过多久,弋琳开始她的计划了。这次,她让我去干涉盟主的女儿,并为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要我潜入盟主女儿的房间,干掉所有的看守者,做掉那个小女孩,并夺取她颈上的那根象征着盟主权力的红宝石项链。那根项链呈昙花形状,从墨昙的儿子开始,代代相传。接收到指令的那一刻,我有些惊讶——苏弋琳对异界竟有二心,她希望搅乱政局!在如今的环境中,这位盟主之女是极为重要的,她就是异界的未来,异界和平安定的希望。为了避免权力争夺与不正当的杀戮,且当今科技能够确保孩童的健康成长,盟主之子只有一个。做掉了这个,就算没有新闻报道,盟主府内部也会大乱。如果再夺取了红宝石项链,酝酿的将是未来的纷争——新盟主即位后失去了象征权力的物件,他无法向人民证明自己的身份,将失去人民的信任。失去了人民信任的政权将手无缚鸡之力。
或许,苏弋琳真的想推翻当今的政权,利用人民对于当今政局是否合理的一丝疑惑,以我曾经提到的方式,称霸这篇土地。弋琳是个有野心、有决意的人,她很有谋略,能成大事。况且,通过她私人信息在家中的泄露,我曾亲眼见到过她与别人的秘密通话记录,大致内容就是讨论如何推翻庸君白限的政权之类。的确有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对于盟主府的现状很是不满。
我想着,异界的事情与“忘川”没什么关系,于是照做了。
一切就好像在为我精心准备着一样,保安看也不看就放我进去了,幼师与保姆也刚好不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和小女孩两人,她也不如往日,不哭不闹,安静地被我装入背包,带离盟主府,见证我依次干掉门卫,跟着我来到即将被做掉的地点。过程中,我也一言不发,就像个普通的行者一样,背着她来到了无人看管的旧城废墟深处,掏出了藏在手中的利刃,刺向她的脑干——那是控制生命体进行各种必要的流程的器官。
但我犹豫了。
我从未执行过如此残忍的任务。这次,我说不清阻挡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是对于残害生命的不忍,还是对于罪孽的畏惧感,我不知道。或许是我被她面对利刃时的不惧深深折服了吧。即使是成群结队的成年男性,面对空气,在邪恶本性的驱使下也可能会不由得失去理智。而她面对死亡的威胁,竟无所畏惧。
总之,我还是放过了她,带着她来到了一所位于中心城区的出租地下室入住,并留下了红宝石项链。我不知是因为对异界的忠诚还是对自己所为的责任感,我打算从今往后好好照顾她,并在合适的时机将其归还给盟主。或者在盟主开始孕育下一个孩子后将她培养成普通人。
那天回去后,我向苏弋琳展示了刀上的假血迹,并故作自然地谎称没有找到红宝石项链。不料苏弋琳竟没有任何怀疑。“果然,我就知道苏台风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世界是我的。我要带你看看,我的另一伟大事业,虽然你看了没用,但至少向你展示一下我的能力。”说着,她带我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存放着一台崭新的大型机器。
“这是基于墨昙理论制造的历史机——没错,我就是在利用异界的禁忌,来干我想要的事。墨昙理论的其中之一为,世界可以被模拟成一个程序。异界、人类世界都遵循着种种固定的规律,而已现在异界的科技水平已经能够确定几乎所有的规律。虽然量子力学使事物增加了一定的不确定性,但当我们的理论发展到当今地步后也发现那不确定性中也蕴含着一定的确定性。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输入世界的现状,通过那些公式得知世界的进展,从而预言未来。世界现状挺难搞到的,不过我与科技部的人联合了,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比我更看不惯异界盟主和苏台风。科技部那里的数据很多,而这台机器也是他们帮我制造的。这只是第一台历史机——虽然制造它是违法的,但我们几乎成功了。的确,它的计算精度不高,无法计算出每一个人的未来,但能计算出人类世界与异界的大致走向。虽然随着时间系数的增大它的计算精度会呈指数降低,但我有能力定期从科技部那里获得数据。你看,你干得漂亮。历史机显示那个小姑娘不会再涉及到异界政治了,而在不远的未来异界将属于我。放心,你是我的大功臣……”
我是对历史机包有强烈怀疑态度的,它有两处漏洞。首先,历史机没有涉及到北国与稔寐空间(后来要提到的两个世界),而很久以前异界就与北国有过交集,后来那两个世界也将进一步干涉异界。其次,我就此编造了一个悖论:被预言的你是不知道预言内容的,而得知预言后的你将不再是被预言的你,所以之后的世界也不再是被预言的世界,于是预言无效。不过这个悖论只是一种诡辩,实际上并无道理。总之我想说的是,我怀疑我们是否有窥探命运的权力与能力。
而漏洞更大的,是盟主府的反应。不同于往常听风是雨的盟主府,这次他们竟没有发出任何言论,没有任何有关盟主继承人失踪的报导,同时也没有任何关于红宝石项链以及盟主夫人准备孕育另一胎的消息。一段时间后再次拜访苏台风,她身上也并未有什么异样,好像她也是参与计划的人之一。隐约地,我从这两位姐妹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好像她们是捕捉我的猎人。不过我深知她们的猎物不是我,而是异界,是盟主之位。
一同参与的,貌似还有科技部,大概是我父亲那边的人。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事部,很少有机会听到科技部的消息。据说,科技部部长更名为墨尊,很是嚣张,在科技部的地盘上大肆宣传墨昙理论,不受盟主夫人的管制。但我从未听说科技部部长提到过有关儿子的事情,令我倍感心寒。一瞬间,我发觉,我对于父亲来说就好像盟主女儿对于苏台风,都是一颗没用的弃子。
好在,校长这个职位算半个闲职,是“苏弋琳军官送给我的用以消遣的礼物”,主要事务还是要由中央异界学院的主管团队管理,所以我也能够有机会养育那个小姑娘。
那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在界河旁边散步,一只白鸽静悄悄地落在了我身旁。它看向我,眼中没有任何的畏惧,理智而淡定,接着转头向远方飞去了,落下来一片羽毛。那片羽毛的周围是棕色的,有些卷曲,像被灼烧过了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将它捡了起来。
从此,我将那个小女孩,命名为“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