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的小孤儿们能干活的都被姜宁卿一股脑全买带回年家商行了,年家大舅看了直摇头,说年家商行要变成年家善堂了。
这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现在百姓背后都管姜宁卿叫小仙女。
但是大家都瞒着姜宁卿,也没别的原因,纯粹怕她骄傲。
闻声有些不解,一个大家小姐养了一群孤儿?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顾珩渝苍白着脸,抬了抬手臂,拼尽全力也没抬起来。
他脸色一变,难不成他风流倜傥的静王殿下从此就变成残废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顾珩渝正准备嚎啕大哭抒发一下此时此刻悲苦的心境,但是下一刻闻声的话就让他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才解毒浑身无力手举不起来而已。”
“呃!”
不仅眼泪憋回去了,还顺带打了一个嗝。
德妃坐在床边连忙抓住了顾珩渝的手,紧张问道:“儿啊,有什么想做的告诉娘,娘帮你做。”
顾珩渝:“???”
娘啊,虽然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这话说得好像对我不怀好意啊!
“儿啊,你放心死说!”
顾珩渝“盛情难却”,勉勉强强开口,“娘,你把我的手放在心口。”
德妃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将他的双手摆在胸口。
姜宁卿看着如此平和安宁的姿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觉得莫名符合顾珩渝的气质。
算了,想不通就不费脑子了。
姜宁卿:“静王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德妃:“对对对,我儿有什么可以畅所欲言,只要娘能办到一定帮你办了。你是要三七巷子张家养的狗还是鸡王家的斗鸡?”
顾珩渝尽力翻了个白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娘,经此一难,我觉得我以后定要洗心革面。上天又给我一次活着的机会,儿子以后一定孝顺父皇母妃,尊敬兄长,爱护弟妹。”
“更重要的是,儿子决定要多做善事行善积德才能报答闻夫人的救命之恩。”
顾珩渝这回是真怕了。他昏迷的时候人昏了,但是神智清楚,每一份痛楚对他来说都是折磨。那时候他就发誓,要是渡过此劫,以后一定逢庙必拜,逢观必入。
顾珩渝有这种想法最开心的莫过于做母亲的。
德妃轻拭眼角泪水。以前是她没把儿子教好,只想着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做个闲散王爷潇洒一辈子,但是别人却不愿意放过他们母子。
等她想改的时候儿子已经让她养废了。虽然吃了苦头险些丧命,但总算有些正形了,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是是是,我儿说得对。”德妃泪眼婆娑转头一脸真挚地望向姜宁卿,“阿宁,既然闻夫人不肯收下渝儿的谢礼,那你便代收了。”
“我已经听黑月禀报,是你将闻夫人带回来又求她救人,理应一同感谢你。不如你就当一同做了好事,收下铺子,以后那群孩子也有去处,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些话说在姜宁卿心坎里了,她考虑了一下便应下了,“娘娘和王爷仁心,阿宁带慈安堂的孩子们谢过娘娘和王爷大恩。”
德妃扶了她一把,“莫要在乎这些虚礼,就当是为我大哥赎罪也好。”
顾珩渝身子稍微能动弹一些,姜宁卿也就不再打扰,带着闻声又离开了皇子储。她漫无目的地领着人瞎溜达。
眼瞧着天色渐晚,闻声伸手拉住了还想往前蹿的姜宁卿的胳膊,“你带着我在皇宫里逛了一天了,还想带我去哪里?”
闻夫人不曾想自己竟然会被一顿饭给拿捏了。
不过是吃了她一些东西,竟然会帮着救人又耐着性子陪她逛了一天。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姜宁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悄咪咪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腿,其实她也很累的,她平时出门都是坐轿子的。
姜宁卿弱弱问道:“那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闻声一愣,竟然没想到她到处跑了一天又找了这么多有趣的人和事只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闻声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闻家三小姐了,她不想也不希望自己再被无谓的情绪所支配。
她瞬间冷下脸来,同时松开握着姜宁卿胳膊的手,眉眼凌厉无情,“休要做无用功。”
姜宁卿觉得她爹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姜家人有一种打不死的精神。虽然她娘经常调笑不过是厚脸皮的美称,但是不在乎称呼,好用就行。
姜宁卿完美继承了姜家人的优良传统,并且有继续发扬光大的意思,她像是没看懂闻声的意思,笑着又蹭过去,“三娘子别介怀,我这人就是过于热情了一些,你要是不喜欢无人亲近我退后几步便是了。”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曾说谎一般赶紧退后几步,与闻声拉开距离,甜甜的对着她继续笑。
闻声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拿姜宁卿好像没什么办法。以她的轻功想要脱离姜宁卿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难得遇见一个心思纯善干净的人,她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闻声握了握拳头,随后又松开,“过几日我便要离京。”
宣武帝已经答应了要帮她找人,但是她却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以免惹来事端。他们约定好了暗号,寻到人之后闻声自然会回到京城。
不过这几日她还想安静些,有只小麻雀整日叽叽喳喳确实令人头痛。
她随便找了一块地方席地而坐,一点形象也不顾,对着姜宁卿招招手,“小鬼,你过来。”
姜宁卿已经知道小鬼这个称号是在喊她,虽有不满,但是又无可奈何。
她撑着下巴躲在闻声面前,神色淡定一点没觉得被冒犯了,“三娘子怎么了?是有话想对我说?”
闻声目视远方:“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阴暗令人窒息作呕的过去一定会吓哭小姑娘然后她便会哭着跑开,自己也解决了一个麻烦……
姜宁卿一双猫眼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好像会发光的宝石。闻声犹记当年自己得了一对圆润的绿石珠子,爱不释手了一段时间。
后来父亲命人将绿石镶嵌在在钗子上成了自己最爱的首饰。
再后来家破人亡那日,她头顶的绿石珠子坠落,一颗滚去水里,一颗摔碎碾入尘泥。
她微微偏开头躲过姜宁卿的视线。
姜宁卿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自己一个人傻乐,“原来我和三娘子已经关系亲密到可以诉说往事的阶段了。”
“三娘子说,我听着。”
闻声嘴角不自觉抽动,这小鬼到底是假单纯还是真蠢?
曾经的闻声也是名动江南的才女,出口成章,三步成诗,文采不在男儿之下,但是如今她已经失去了用词语描绘一件事情的能力。
她选择用最平淡的语气,最直白的话讲述自己一生中最黑暗的过往。
字字泣血,如鸣哀啼。
闻声每多说一句姜宁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闻声坐在青石板上,语气凉凉,“你可知我为何厌食,只有腹中饥饿到极致才能勉强咽下几口食物以求活命。”
本来姜宁卿想说你今天大快朵颐的样子可不像是不爱吃饭的,但是想想闻声的经历她还是闭嘴了。
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
闻声:“那天是中秋节,他在府中饭菜中下了迷药,将我们全部迷晕。”
“他为了逼我说出闻府的秘密,”闻声跳过遗诏的事,含糊称为闻府秘密,“他又在饭菜里掺了穿肠毒药,我每迟疑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当着我的面毒死一个人。”
“将混有毒药的饭菜灌入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当着我的面毒发生亡。”
闻声不记得当日死了多少人,但是只有鼻尖经年不散的血腥味告诉自己,这世上只有她一人了。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饭菜恶心,不愿再食。”
尤其是在曾经温柔小意对他关怀备至的丈夫一夜之间变脸之后面目狰狞着给她灌下饭菜告诉她她必须活着的时候。
恶心!真恶心!
闻声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瑟瑟发抖。
突然姜宁卿身体前倾拥住了闻声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只是坏人伪装得太好。你也是受害者,别怕了。”
闻声在姜宁卿的安抚下逐渐稳定情绪,她感受到背部轻柔的拍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随后她一把推开姜宁卿,脚尖几璇瞬间消失在了姜宁卿面前。
姜宁卿被推着摔了个屁股蹲,她见四周无人赶紧揉揉屁股瓣,嘴里小声嘟囔,“还真是无情,不说啥谢谢,竟然还推我。要不是看你像失魂落魄的小狗狗我才不理你呢!哼!”
姜宁卿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小姑娘一枚,别看她嘴上埋怨,实际上心里很心疼闻声的遭遇。
经此噩运,也是一可怜女子。这世道不公,偏向无辜人下手。
姜宁卿摇头晃脑感慨世事无常之时,突然感觉有人站在她背后。
她突然转身没吓到后背的人反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姜宁卿攥着衣领,结结巴巴,“裴、裴夫子怎么在这?”
裴佑锦朝着闻声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我已经不在国子监教导监生,姜姑娘不必再唤我夫子。”
姜宁卿还在琢磨裴佑锦有没有听见刚才闻声那番话,动用私刑报仇也不知道会不会先被裴夫子抓回刑部大牢候审。听见裴佑锦这么一说下意识便回了一句: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礼不可废。”
裴佑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你……”
“怎么了?”此时弱小无助还莫名其妙的姜宁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裴佑锦还似乎还想听他解释一下。
裴佑锦无奈摇头,这心里的感觉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了。不过应该也和闻声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她是真笨还是装傻!
“裴夫子来这里做什么?”
裴佑锦已经放弃纠正称呼了。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他直言道:“陛下命我来寻闻夫人,替她寻人。”
姜宁卿突然想起来闻声刚才似乎又说到她还有个儿子被心狠手辣的夫君抱走了,如今母子分离多年,若是真要寻人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吧。
“是她儿子?”
裴佑锦将目光从旁边蔫巴巴的小黄花上移到姜宁卿脸上,“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刚才似乎说只把这个重任交于他一人。
姜宁卿心道她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猜不到,但是她偏不说,还学会装神弄鬼。
闻声肯定不会跟裴佑锦提起这些事,只有在正阳殿时与陛下待了许久,他们走后陛下有单独宣见裴佑锦,她又不是真傻,自然能够猜到。
她神神秘秘两手遮住嘴巴,一点点挪动靠近裴佑锦。
两人挨得很近,裴佑锦不自觉僵硬了身子,女儿馨香充满鼻间,他竟然有些奇怪地吞了吞口水。
正当他准备往旁边挪一挪拉开两人之间距离时,姜宁卿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别离得那么近。
“裴夫子我们合作吧!”
两人异口同声,但幸好姜宁卿嗓门大直接盖过了裴佑锦后面的话。
姜宁卿歪着头,“裴夫子你刚才打算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听清楚就好,不然被她当做自己自作多情就不好了。
裴佑锦温和笑出声,“无事,只是想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姜宁卿拍手一乐,“那我们这岂不是心有……”
话说一半才发现有所不妥,姜宁卿匆匆移开视线闹了个大红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脚尖碾地,“那个……那什么……”
“我还要去寻三娘子,不知将军知不知道三娘子儿子身上有什么特征?”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旖旎气氛破坏了个干净,裴佑锦要是知道闻声的儿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就不会找到这里了。
片刻之后轻启薄唇,“男,虚岁十四。江南人士。”
姜宁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有些懵,“没了?”
这就没了?
裴佑锦沉痛点头:“没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