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记得他的穿着,他帷帽和斗篷上面都用金线绣着飞鹰。”
徐继祖一把鼻涕一把泪。
“还有,草民曾不经意看到他斗篷下的衣物,都和那尸身烧剩的衣物一模一样……”
“哄——”
听到这里,堂下议论声四起。
百姓交头接耳。
方才由头至尾听案情始末,若行云流水无可辩驳。
然而如今单独将这个环节拎出来,还真有值得商榷之处!
封胤微微敛眸,修长手指摩挲着玉扳指。
他似乎开始明白,为何女孩子如此淡定。
蓝心玥继续问徐继祖。
“所以,你是被捉之后,被告知交易之人是粮草官程安?”
“是。”徐继祖哭得更厉害了。
蓝心玥颔首。
她示意将人带下去,转眸看向冯天才。
“冯侍卿果然是天才!”
女孩子眼神嘲讽。
“徐继祖被先入为主,才认为那具焦尸就是与他交易之人!
而冯侍卿竟丝毫不察,就凭着一具烧得无法辨认的尸体,认定贩卖军粮之人是程安?
然后用此程安的所谓口供指证护国公?!”
蓝心玥戏谑一笑。
“按冯侍卿的说法,若是将冯侍卿的衣物穿在那尸身之上,那冯侍卿此刻是不是已经死翘翘了?”
“哄——”
堂下哄堂大笑。
这个比方不恰当,但是话糙理不糙!
从这个角度来看,案子确有不严谨之处!
冯天才脸色黑如锅底,偏偏敢怒不敢言。
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皮笑肉不笑道:“徐继祖只是旁证!”
他招招手,示意一个官差将一盘证物送至尊位前。
盘子里摆放的,是衣物残留,和一枚印鉴。
“太子妃对盘中衣物不会陌生,那是北境军戎装。”
蓝心玥挑挑眉,并不否认。
冯天才更是镇定从容了。
他指着盘中印鉴,“印鉴不离身,这是规矩!此印鉴便是李大人抓获程安时,缴收的粮草都尉专用印鉴!”
蓝心玥朝证物盘淡淡瞥上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女孩子做思索状。
冯天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顿时精神百倍。
“此案江州牧从头跟到尾!江州牧看管不力导致人犯自焚乃是大过!
但是,李大人亲自拿人、亲自提审,所获供词绝无疑义!那具尸身的确就是程安本人!”
话落,冯天才朝李唯一看了一眼。
李唯一赶紧站出来。
“下官李唯一,在江北十年,因粮草与程安亦是相识十年!
此次是下官办事不力,导致程安尸身无法辨认。
太子妃,您可以认为徐继祖的供词不够严谨。
可是,此次粮草由下官亲自调拨,并亲自将程安送出城门!岂料他当夜便与人交易!
幸好收到密报,下官才能人赃并获,为朝廷挽回损失。”
他扼腕叹息。
“下官最是敬重沙场之人,每每程安经过江北,必邀之小酌谈心,此次亦然!
下官真心视程安如兄长,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想不到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哦?”蓝心玥微微一笑,“照这么说,程安就是烧成灰烬,李大人也认得出来?”
李唯一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特么人烧成灰,谁还认得谁?!
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是!这次是下官失察,未觉程安心怀歹意……”
堂下一片沉寂。
李大人亲自拿人,亲自提审,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于是,大家又将目光转向了尊位的女孩子。
蓝心玥杏眸含笑,看着李唯一,“你与程安如此兄弟情深,那你可知道,程安的秘密?!”
“什么?”
“什么?”
冯天才和李唯一同时愣住,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蓝心玥笑容人畜无害。
“程安常年风餐露宿,时常起疹,他的衣衫必用紫菊蒿浸洗,因此衣物烧灼之灰会呈蓝紫色。”
冯天才和李唯一宽袖下的手,皆紧张攥紧。
女孩子示意官差将证物盘向大家展示。
衣物残片边缘清晰得很,并无蓝紫色。
这下子,议论声再起。
蓝心玥继续道:
“两年前,程安押粮之时曾遇劫匪,打斗间连累印鉴被砍豁一道浅痕。”
她视线在冯天才和李唯一之间转了转。
“程安必须先入京与户部交换文书,方可前往江北粮仓取粮。所以,只要从户部调取近三年来的文书对比,便可分辨印鉴真假!”
一室安静。
众人默默点头,灼灼目光集体投向冯天才。
封胤眸光沉沉。
闲闲地转动手上玉扳指,唇角缓缓勾起讳莫如深的弧度。
“冯寺卿?”
看着脸色难看无动于衷的冯天才,封胤冷声提醒。
“是!是!下官这就派人取证!”
冯天才一个激灵,让手下前往户部。
不多时,文书取来。
经过比对。
果然,从两年前开始,户部文书中,程安所盖印鉴便有一道不怎么起眼的细长裂痕。
此次调粮文书亦然。
然而,证物盘中都尉印鉴却完好无瑕。
堂下顿时炸了锅。
“原来那衣衫和印鉴都是假的啊?!”
“那李大人拿的是什么人?”
“这是栽赃!”
“不可思议!”
“……”
李唯一额角直飙冷汗。
“下官糊涂!”
他眼珠子转了转,扑通跪地,“程安既然犯案,必是早有筹谋!是下官愚钝!被程安用假衣衫和假印鉴欺骗!
下官失职,甘愿受罚!但是,下官敢以向上人头担保,那具尸身是程安无疑。”
他神色镇定地狡辩,“下官收到密报,亲自带队拿人,那人就是程安本人!
程安自知罪孽深重,寻机自焚,这才导致尸身无法辨认……”
“呵!李大人可是真敢编啊!”
一道中年男子雄厚的声音响起。
堂下一人,分开百姓走上堂来。
他身材壮实,抬手将披风的兜帽拉下,露出一张染着岁月风霜的国字脸。
“怎么是你?!”
李唯一瞠目结舌,见鬼般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么不能是本都尉?”来人鄙夷地睨着地上的李唯一,“本都尉连日皆在京城,还真是不知何时去到江北,又与李大人一番小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