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的打击,乾隆身为帝王,为国为家,他都得挺住,可是皇太后却撑不住了,一病不起。
乾隆早在年初便拟定在热河过他的五十万寿,因为皇太后病情,不得一拖再拖,直到八月中旬皇太后才痊愈。
乾隆的五十万寿当日,他也只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长寿面而已,连宫妃的寿礼都没收,说等着到热河补办大寿时再晋献。
乾隆此次巡幸木兰,照例所有沿途经过地方着蠲免本年钱粮十分之三。乾隆年年来热河,年年沿途蠲免钱粮,看来这沿途家有土地的百姓受了不少恩惠。
八月十八日,乾隆奉皇太后自圆明园启銮前往热河,我当时已经七个多月身孕。按理说,应该留在京城待产,可是乾隆非要携我同行,他说今年是他五十万寿,我怎忍心不陪着他庆寿!
没办法我只得随驾前往。
次日,从密云行宫起驾,乾隆便宣我跟他共乘一辇,平常没人看见的时候坐坐倒无妨,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我实在不想被人说三道四。乾隆告诉我他已向太后请旨,太后已准许他跟我同乘一辇。
我不信,问乾隆是如何说服太后的,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编了瞎话?果然,乾隆笑着说,他跟太后说是我再三恳请要为他庆贺五十万寿,他心里过意不去,又因我有孕在身,他不忍心我舟车劳顿,故而邀我与他同乘车辇。
我再三恳请为他庆贺五十万寿?我笑着问乾隆,到底是我再三请求,还是他再三强求?
乾隆坐在我身边,就请求和强求给我讲起大道理来,乾隆通古博今,引经据典,我被他忽悠得最后连我也弄不清是我请求,还是他强求。只好承认是我请求。其实最主要是我实在受不了乾隆的碎嘴子。有时候我觉得不是乾隆大我十六岁,是我大他十六岁。
乾隆的御辇,是比我的舆车舒服多了。而且他车上的水果、点心也花样繁多。乾隆对我也十分体贴,一路上倒是没觉得乏累。
自从乾隆说以后附葬地宫的除了皇后之外,其余皇贵妃之下皆随葬妃园寝,皇后对乾隆渐渐亲近起来,虽然乾隆对他仍是如故。
可从密云行宫出来,乾隆当众让我上了他的御辇,皇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对我也爱搭不理。我已经习惯了皇后对我时常拉着脸,要是她冷不丁地对我亲热,我还有些惶恐不安。
到了热河乾隆除了接见大臣外,不许我离他左右,更是不许我去松鹤斋,即使乾隆不说,我也不会去,听说当初吓我跌跤的仙鹤已被处理了。而且那次事故还连累了许多人,松鹤斋当日当值的太监、宫女无一例外,都受到杖责。巴朗等虽没受皮肉之苦,但也被罚了银子。
没人跟我提起,我也装着不知道。为了不给旁人添乱。我自从怀孕以来,不论在宫里、在圆明园都是没有必要,绝不出门。
乾隆还不放心,传旨把春桃召来热河服侍我。春桃现在身份不简单,乾隆命阿桂总理伊犁事务,授其为都统。春桃已是一品夫人,阿桂是独子,她又是当家主母,府里一大摊事得她掌管。
我告诉乾隆不必麻烦春桃了,有巴朗照顾我就好。
乾隆听我提起巴朗,他问我巴朗三十好几了,我就没想着给她找户人家?
乾隆问我,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是困她一辈子,还是放她走。
我原本神情恹恹的,闻言我立即来了精神。当年春桃就是乾隆为其指的婚,别说乾隆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我告诉乾隆,巴朗虽没有春桃的家世,但是跟了我十余年,又是跟我同时入宫,情同姐妹,她只能高嫁,不能低配。
乾隆拉住我的手,含笑望着我,看着他神经兮兮,我问他,有话尽管说,乾隆笑道:“高嫁一定是高嫁,但是朕说出来人选,你可不许生气,只因为巴朗是你的人,我才想着把这门好亲事指给她。”
乾隆话里有话,我忙追问是谁。乾隆道:“和贵人的哥哥图尔都,原配妻子死在战乱中,他进京之初,朕便想为他指门婚事,你今儿提起巴朗,朕觉得他俩倒是年貌相当。”
图尔都我虽没见过,听人说长相跟和贵人有几分相像,想来也是个美男子。前些日子刚授为辅国公,身份地位也不低,巴朗能嫁给图尔都,倒算是高嫁。
看来乾隆不但宠和贵人,连人家哥哥的亲事,也一直放在心上,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我冷笑道:“臣妾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呀。”我心里忽然就理解当年慧贤皇贵妃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了。
乾隆拉住我的手,开始跟我讲道理,他不是关心和贵人的哥哥,而是更关心他爱妃我的宫女,听得我身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乾隆让我细想想和贵人的哥哥是国公爷,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不能选,若不是他强行指婚,怎会看上一个宫女!而且巴朗也不算特别好看,要是如我这般好看,还说得过去。
巴朗没有我好看?乾隆什么眼光。巴朗是公认的我们那批宫女里最好看的,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像葡萄粒似的,十分有神;而我的眼睛,就是一般人的眼睛,眼睛不大,还无神。巴朗鼻梁挺直,而我是蒜头鼻子。
静下心来想想,不论乾隆是为了和贵人,还是为了我,但是巴朗这门亲事若是错过了,实在是可惜了。我不能因为我的私心,而断送了巴朗的姻缘,只是维族人饮食上跟我们有些不同,不知道巴朗能不能适应。
我跟乾隆商量,先不急着给她指婚,还是等我问问巴朗本人的意见。巴朗一向活得很清醒,高门她不想攀,低门也不想跟着受罪。倒不如一个人活得自在。
次日,我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独留巴朗一个人在我身边,把乾隆给她指婚的想法告诉她。巴朗初时不同意,觉得两人生活环境不同,强凑到一处,害人也害己,我劝她,除了两人生活习惯会有些不同,图尔都都是上上之选,不仅有爵位,而且跟她年貌相当,又是皇帝指的婚,图尔都自然会高看她。而且图尔都是维族人,没有满人那么在意巴朗是否包衣出身。
姑姑闻信也替巴朗高兴,这些年姑姑与巴朗朝夕相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巴朗在我和姑姑的劝说下,勉强应允。
图尔都从和贵人那里听说巴朗长得漂亮,心里也很愿意。
春桃从京里赶来时,已是九月初了。春桃此时跟在宫里时完全叛若两人,举手投足尽显贵夫人风范,我心里感慨,人家是贵夫人,我是贵妃,怎么举手投足就没人家气度非凡呢。
我改口叫春桃为章佳夫人,春桃笑道:“奴婢还是爱听主子叫奴婢春桃。”
我笑道:“原是女人的闺名在外人面前不好提起,因此进宫的宫女都是另外取名,如今你已贵为诰命夫人,我岂能还叫你春桃!”
我问春桃,阿桂有没有常写家书。乾隆允许驻防官兵携带家眷,因阿桂母亲在堂,故而春桃不能随行。
春桃叹了口气:“之前倒是常跟着进京的折子捎封家书回来,如今已有两个多月不见家书了。”
原本一句问候,倒惹得春桃伤心难过,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夜晚我问乾隆阿桂的近况,为什么他久不写家书?乾隆笑道:“你问朕这个,朕也没法回答你,朕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久不写家书?”
我问乾隆:“会不会是他外头有人了?”
乾隆初时没听懂,我再三解释,他才明白什么是外头有人了。他直摇头:“不会,阿桂前两天上折子,一是请旨增派回人屯田,说今年的屯田可够一千户之食,现有屯田回人三百名,由舒赫德增派五百名。已照例整装。于来年春起程。还缺二百人,请求等到麦熟后遣发。二是增派官兵驻防屯田,来年增派回人五百名,可够官兵两千五百人所食。现有驻防满洲、索伦、察哈尔兵八百余名。应增兵六百余名。屯田绿旗兵应增九百名。阿桂不分昼夜带人屯田、种谷、风餐露宿,哪里可能外头有人?”乾隆不住口地夸赞阿桂。
次日春桃早早过来向我请安,侍候我用膳,巴朗要服侍我,春桃笑道:“我久不进宫,服侍主子的活儿,就不要跟我抢了。”闻言巴朗眼圈一红:“我这样的日子也不会长久了。”
我笑道:“即如此说,你们俩就不用在我面前立规矩了,坐下来陪我用膳。用过膳后咱们也好说说话。这些日子,我是一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再这样下去,我真是要憋疯了。”不但我不出门,连我屋里的人也都不出门,自己给自己都禁足了。
春桃、巴朗再三不肯落座,她们原来是宫女的时候,也没这些顾虑,想来身份不同,规矩也不同了。我笑道:“你们俩一个是都统夫人,一个是未来辅国公夫人,日后,连我想见你们,也要下贴子请的,怎么如今是我高攀不起吗?”她们再三说不敢,勉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