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塞外,燕然山脚。天空灰沉沉的,铅云低压,朔风如虎,一场大雪眼看就要下来。在那云层的下方,数十只矫健的秃鹫展翅盘旋,在阴霾的天空中弯出死神镰刀般凶残的弧度,它们望着地面上无数的“新鲜食物”欢快地嘎嘎嘶叫着,以此向广大杀戮者表达自己由衷的谢意。
这是姑且河畔的一片肥美草原,碧草连天,举目无尽。如此美景,似乎注定要与成群的牛羊、奔驰的骏马、嘹亮的牧歌相得益彰。可是此时此刻,这里却已被苍白的死尸、燃烧的帐篷、以及铿锵的铁甲骑兵彻底铺满,殷红的鲜血成了天地画卷唯一的底色。
杀戮即将尾声。铁甲骑兵穿梭如飞,冷漠地伸出手中的火把,将一顶顶低矮的帐篷像节日篝火般逐一点燃。受惊的牧人尖叫的逃出,迎接他们的是寒光闪烁的锋芒!四周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和征服者们那狰狞的欢笑。偶尔会响起金铁交鸣的铮鸣声,还有那守护家园的男人们的愤怒骂声,但声音总是那样的短促,很快就消失了。
在部落外的空地上,五千名整装的铁甲骑兵静静地列队在茫茫地大草原上,箭囊里的箭羽在风中咧咧颤抖,腰间悬挂的精铁马刀不时碰在马蹬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片沉默,只听到战马的喷鼻声和撅蹄声。
一名满头花白发辫的老牧人被强壮的骑兵反剪了双手,像死狗一般拖到兵阵前,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清脆的骨折声令人心里发毛。——倔强的老人终于跪了下来。
在老人身后,垒着一堆堆血肉模糊的三角垛子。黑压压红彤彤,触目惊心惨不忍睹。——那是今天的收获,三千枚刚割下的最新鲜的头颅!另一侧,则是千余名挑选出来的年轻鞑靼女人,在森冷的钢刀逼迫下挤作一团,簌簌发抖。
那都是他的族人啊!
断腿的剧痛与下跪的耻辱没有击倒这位老族长,他依然勇敢地昂起了白头,向眼前的仇敌发出愤怒的咆哮:“恶魔!科萨部落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你无故加罪杀良冒功,我永远诅咒你!长生天会降下惩罚……”
一支银亮的雕翎箭贯穿了老族长的头颅,截断了他的骂语。老人的头颅猛地后仰,颤抖的箭尾缓摇片刻,重重垂落,随着士兵松手,尸体无力地仆倒在地,鲜血缓缓流淌成一滩殷红,身后响起一片女人的凄厉哭喊声。
刘明轩一脸平静地将骑弓收回兜囊,勒马回身睥睨四顾,那英俊而充满煞气的脸庞勾勒出一抹凶残的笑意,“将士们!又一支反贼倒在了我们的马前!——欢乐吧!胜利者们!醇香的美酒,肥美的牛羊,美丽的女人!本王赐予你们享受战利品的权力!”
“嗷——!”
五千把马刀对天齐舞,如同被秋风中倒伏的麦浪。残忍的欢呼声通天彻地响成一片。
刘明轩今年正好满十九周岁,与同岁的弟弟明睿容貌其实很像——又或者说这兄弟俩长得都很像父亲刘枫,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明显更像父亲多一点,虽然眉宇间微微还带着些稚气,但那魁梧精壮的身躯,英武骄鸷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那藏不住的彪悍味道,远远一眼就能分辨兄弟俩。
翊亲王殿下满意地敲了敲金丝马鞭,用一种悠然的口吻吩咐身边的副将成富道:“按老规矩办,动作快点,我们还得早点回去呢。”
“遵命!王爷!”成富恭敬地领命,脸上露出狰狞而贪婪的笑容。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这支军队熟练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首先,所有的女人们被赶到旷野上跪满了一地,骑兵们随即密密麻麻包围起来,带着淫邪的笑容指指点点,嘻哈笑语。女人们也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和嗡嗡声响,不时传出压抑的低泣声。但看押的士兵们立即举用鞭子一阵乱抽死打,喝道:“想死了吗?都闭嘴!”
女人们纷纷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地在寒风中颤抖着,脸色煞白,再不敢发出声响。身为大草原上的女人,她们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遭受的命运,而她们也将不可抗拒地接受这命运。
当值军官便走到副将成富面前,挺胸禀报:“请将军先行挑选!”
成富满意地点点头,策马进入了人群,目光像觅食的猎鹰般四处扫射,偶然停留在某一张姣好的面孔上时,四周的兵士便会冲上去,挥舞皮鞭喝道:“起来!抬起头!把衣服脱掉!”若是动作稍有迟缓,立即就一阵皮鞭!在无可抵挡的淫威逼迫下,一个又一个女人被迫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向凶残的征服者们展示自己的身子和容貌,甚至还被手强行掰开嘴巴察看牙齿。
若是成富觉得满意了,他就点头,用马鞭在那女子肩上轻轻一点,于是士兵就上去把那全裸的女子赶出来,在人群外聚集起来。
这就是老规矩,成富会作为翊亲王的头号心腹,代替他挑选最美丽的十个处女,其中容貌最出众的三个,将会被保护起来,在凯旋时作为礼物送给皇帝陛下充实后宫,已尽人子孝道。中间的五个归翊亲王私人享用,最后的两个则是成富自己的奖赏。
这个过程最为重要也最漫长,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的十个美丽的鞑靼少女已被挑选出来,被带到翊亲王面前过目。
刘明轩眯着眼睛一一扫过去,冷冷一笑,不置可否。成富呵着腰陪笑道:“塞外苦寒之地,好货色着实不多,王爷您见谅。”
刘明轩很大度地表示理解,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继续!”
海浪般汹涌的欢呼声震天响起!
于是,典军官便走出队列,高声念读功劳簿,被点到名字的有功将士便哈哈大笑着兴高采烈地冲入人群,粗鲁地翻找着自己满意的战利品,淫笑与惊呼声响作一片。
很好,你们越贪婪,对我就越忠心!
刘明轩暗暗欣喜。这支人马是他在整个铁骑军团优中选优挑出来的绝对精锐,也是本次平叛的先锋人马,转破顽敌的核心主力,更是他心目中着意豢养的嫡系强军。只要将他们喂饱喂熟,他们必将成为自己的利剑!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只要自己依然手握兵权坐镇一方,这样的嫡系部队就会越来越多,最终成为一股无可阻挡的强大力量,为自己通往皇权的道路扫开一切障碍!
老四也好,景旋也罢,区区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怎如我身具神力坐拥强军武勋昭彰?!——父皇是马背上的皇帝,你们却是书案边的纨绔,哼哼,等着瞧吧!
正得意间,忽闻马蹄声响,一支百骑规模的马队从远处奔驰而来,依然是楚军旗号,通报后斥候回来报道:“回禀王爷,是武爵爷来了。”
“继业?好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刘明轩安坐马上爽朗一笑,回手挥鞭:“本王亲自去迎!——驾!”
对面马队也缓缓驰出一骑,马上坐着一个消瘦的青年,他的容貌五官倒不见得如何英朗,可鼻梁颇为高挺,鼻窦微微勾着鹰嘴般的弧度,最诡异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碧蓝如水,沉静无波,象征着他那并不纯正的血脉,叫人印象深刻一见难忘。
这个人,就是大楚皇朝唯一的“双国公之子”,朝廷最年轻的开国子爵,现任讨伐军中军参赞——武继业。
楚国的高层们说起他时,往往会打趣地说:这孩子可不一般,打娘胎里就聪明!瞧他这长相就看出来了,选择性地继承了母亲最美丽最迷人的蓝眼睛,以及……他父亲脸上唯一像样的鹰勾鼻子。
“继业!”刘明轩率先飞身下马,奔跑着过来热情地张开了怀抱。——就像杨天返从小就支持刘明睿一样,武继业却是刘明轩在军略院的同班同学,总角之交的童年好友,更是夺嫡路上不可或缺的强力臂助和首席智囊。
当然,这背后也是武氏家族的奇特逻辑作怪。——武若梅隐隐约约地支持着刘明睿,那么为了万无一失,武破虏就要反其道行之,虽然他老人家自己不方便出面,便有意叫儿子亲近刘明轩。
面对这样疑似脚踏两条船的恶劣行径,在最初的意外过后,却没有任何人表示不可理解,也说不出什么,谁让他们俩既是夫妻,同时也都是堂堂国公呢?关上门是亲密一体的自家人,可上了朝却是辅佐君王的同殿臣,在拥戴储君的问题上拥有不同的政治立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此刻,面对翊亲王的礼贤下士,武继业显得宠辱不惊,他稳身下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了刘明轩一眼,复又望向远方冒着滚滚黑烟的修罗场,咬着牙冷冷一笑:“好啊,你终究是做了!”
面对老同学的质问,刘明轩故作羞愧地挠着头,又带着难以克制的兴奋与激动说道:“是是!我没听你的话,恢复了《割耳令》,你不要生气,我长那么大,可不就这一次违你的意儿?这么多年交情,你就这点儿肚量?”
武继业冷哼一声,寒着脸径直往前迈步。刘明轩忙拔脚跟上,两人并肩而行,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尴尬。
恰巧,成富压着那十名鞑靼美女从旁经过,刘明轩眼睛一亮,忙堆上笑说:“成富过来!——继业,你瞧瞧,千把人里就挑出这十个宝贝儿,名副其实的百里挑一绝色美人!哥哥知道,你从来不好美色,可你内宅尚虚,这次凯旋少不得又要开府自立,你可莫要学你爹娘那般苛己节俭,你堂堂一个子爵,府里冷冷清清像什么话?就算不收房,摆在府上宴客奉茶也是好的。如何,哥哥给你挑两个?算是给你赔不是了,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