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万钦和张大勇朝着第三分院后面的卫生长寝室走去,准备去找日籍卫生长中川秋男。他做这个决定是非常冒险的,但他毕竟想到中川秋男早年在延安,说不定还能联系上中央,有敌特窃取演习情报这可是大事,必定应该上报中央,要是中川秋男相信他们,这件事也许就好办了,他可能还知道周围驻军的情况。
在进中川秋男寝室之前,胡万钦又多了一个心眼,让张大勇先去和加强连的人“拉拉家常”,试探下他们是不是知道周围驻军的演习情况,部队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如果派点人来需要多长的时间,一来是心里有底,二来万一中川秋男说知道部队在哪儿,也好把两个消息放在一起对比对比,再分析下看谁说的比较靠谱,要是加强连的话不对,那说明白翎有可能把加强连都控制了。
张大勇走后,胡万钦敲开了中川秋男的门,中川秋男开门之后,手中正好拿着那个本子,见胡万钦来了很是诧异,但立即请他进屋,帮他把身上的积雪给抖干净,倒了一杯热水,随后又神神秘秘地从箱子中翻出一个陶瓷瓶子,瓶子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但中川秋男说那是以前缴获的日本清酒,放在那很久都舍不得喝,今天他来了,正好给他尝尝。
胡万钦没有婉拒,趁这个机会问了句:“中川医生,这个酒你没给白指导员尝尝?”
“他不喜欢喝酒。”中川秋男倒上一杯递给胡万钦,“所以没有必要给他尝。”
“噢。”胡万钦点头,心中又多了一个鬼心眼,脑子中回忆起了自己在战场上被俘虏回来之后被审查的场景,于是决定自己演出戏,试探下中川秋男,于是道,“中川医生,实不相瞒,今天我来是有特殊的事情。”说完胡万钦故意看了眼门口,又起身将门用椅子给堵死,他这个动作让中川秋男十分不解,赶紧问他怎么了?
“中川医生,我可以相信你吗?”胡万钦看着中川秋男问,中川秋男表情十分疑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题,思考了两秒后竟然回道,“小胡,如果你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你可以找我,但如果涉及到疗养院的工作问题,你应该去找白指导员。”
“嗯,我明白了。”胡万钦转身把椅子给拿开,道谢之后走了,中川秋男也没有阻止,更没有细问。只是等胡万钦离开之后又将门给关死,回到院子中的胡万钦故意朝前走,走到黑暗处又蹲下来,等待着张大勇的归来。
半小时后,冻得哆哆嗦嗦的胡万钦终于看到了张大勇的身影,立即低声打了个暗号让张大勇过来,询问他在加强连聊天的情况。张大勇摇头道:“都不知道,比我们还闭塞呢,基本上都没有出过门,一直闷在这里,听说有演习,谁都想去。”
“糟了,怎么感觉事情这么混乱呢?”胡万钦也顾不得寒冷,继续抬眼监视着中川秋男的寝室,此时寝室的灯灭了,中川秋男穿着大衣出来,朝着碉楼白翎的办公室走去。胡万钦看在眼中,摇头道,“我先前故意试探了一下,中川秋男也有可能和白翎是一伙的,这就麻烦大了,咱们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但是我仍不相信加强连的人会是他们的同伙,可万一这两个有群众基础的混蛋骗了他们怎么办?”
张大勇咬牙道:“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我去厨房里找把刀来,趁着两人都在一起,直接一锅端了,先逼问他们再说,要实在不行,把驻军的同志叫来,这不就清楚了吗?”
“你疯了?你拿刀去绑了他们,你说加强连的人信我们还是信他们?”胡万钦没好气道,“你整天就知道拿刀砍,对人开枪,动动脑子吧!真要有那么简单,还需要这么费劲?现在只能等,等着再买菜的时候,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张大勇只能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的几天中,无事发生,白翎和中川秋男依然和平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刻意找两人说话,也没有为难他们,更没有面露杀气。但两人每天都是形影不离,晚上睡觉都和在战场上一样轮值,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脑袋就这么没了,吃饭的时候张大勇都用自己特殊的方式试毒,完全没有毒性反应之后才敢入口。
第五天的清晨,白翎又将钥匙交给张大勇,说又该买菜了,还特地叮嘱两人,这次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有些事传出去不仅对当事人不好,也对疗养院有着巨大的影响。
又一次驾着马车离开疗养院,出门之后两人又看到李朝年站在几天前的那个位置,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像是几天以来这小子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一样。
张大勇把马车停在李朝年跟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看别人钓鱼。”李朝年的作答让人疑惑。
“有病。”胡万钦摇头道,催促着张大勇离开。
张大勇驾着马车,但依然扭头看着盯着自己的李朝年,李朝年目光中带着深意,一直等到两人走远了,这才自言自语道:“你们要做个好鱼饵。”
再来到阿勒拉,胡万钦和张大勇心中都很忐忑不安,毕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为了证实上次的事情真的不是多疑,两人刻意把马车停在看到老王的地方等待了几分钟。乡里因为没有下雪的缘故,大部分乡民都出来了,在路边交谈着,交换着一些家中用不上,别人却需要的东西,极少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马车处。
和胡万钦意料中一样,老王没出现。两人只得赶着马车到固定买菜的老乡家中,但到门口一看,大门紧锁,站在矮墙外朝里面院子中看,雪地上半个脚印都没有,说明这里至少有两天没有来过人了。
“前天下过雪,昨天和今天都没有下,但院子中没有脚印。”胡万钦看着院子中,又看了看外面,“不对劲儿,这个老乡不应该关门的,他说过就算关门也会去先知会咱们一声。”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张大勇翻上矮墙就准备下去,胡万钦立即抓着他不让他下落,此时一阵大风吹来,主屋的大门“啪嗒”一下被吹开了,其中一扇门直接倒了下去,另外一扇挂在那摇摇欲坠。
“,真有问题!”张大勇甩开胡万钦的手就朝里面跑,胡万钦厉声喝停张大勇,先是返回找了找车轱辘处,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才翻进院子中,叫张大勇出来,回去告诉白指导员再说,不能轻易行事。
张大勇虽然鲁莽,但也知道胡万钦比自己心细,只得停下来紧挨着矮墙听着他的分析。胡万钦看着门口,还有隐约可见的屋内,里面是一片狼藉,明显被人翻箱倒柜过,寻思了一会儿道:“咱们不能进去,有人就是想引我们进去,估计里面有个局。”
“为什么?”张大勇反问。
“雪地没脚印,门又是被砸开的,咱们就算住在疗养院,也是军人,按理说看到这种情况,会以为老乡家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进去看个究竟,但这种陈设明显就是故意让我们进去,我们要是进去了,肯定有什么在等着咱们。”胡万钦转身拽着张大勇就准备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屋子内有孩子的哭声,两人心中一惊,对视一眼,知道不进去不可能了,立即朝着屋子内小心翼翼走去。
两人进到屋子之中,看着四面被砸得稀烂的家具,几块可能稍微值钱的羊毛毯大面积都被烧炙过,胡万钦意识到不对劲,立即朝着有孩子哭声的地方赶去,走进里屋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屋内的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旁边还有一部军绿色的录音机,孩子的哭声就是从录音机中传出来的。
胡万钦上前拿起那录音机,还未开口,在战场上见过那东西好几次的张大勇就开口道:“是美国货!”
“中计了!赶紧走!”胡万钦拽着张大勇就朝外面奔去,刚出里屋就看到门口站了不少当地的老乡,几名老乡盯着屋子内的情况,又看着胡万钦和张大勇两人,随后一个年轻男子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内,随后大喊着什么冲了出来,和其他几个年轻人直接将胡万钦和张大勇压在了地上。
“他们在说什么?”被压住的张大勇使尽了力气都无法挣脱,随后又咬着牙问同样被压在旁边的胡万钦。
胡万钦后背中了好几脚,疼得呲牙咧嘴的,但还是坚持说:“不知道!听不懂!但他们肯定认为屋子里面的老乡是我们杀的!”
“放他娘的屁!那人一看就知道是死了好几天了!”张大勇挣扎着起来,刚起身脑袋就被一个硬物砸中,直接晕了过去,胡万钦喊着张大勇的名字,随后脑袋也挨了一下。
……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万钦迷迷糊糊醒来,脑袋生疼,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样,好不容易揉着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抬眼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如同是仓库的地方,周围除了干草就剩下一些破木头,但张大勇却不知所踪。
“我在哪儿啊?”胡万钦扶着墙慢慢起身,回忆着清醒之前的事,确定自己是中计了,但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只得摇摇晃晃来到仓库门口,用手拍着门大叫着,“有人吗?我是被冤枉的!老乡不是我们杀的!开门呀,听我解释!”
没有人应声,屋外只有风声,风从破仓库的各个窟窿之中钻进来,大衣被拿走的胡万钦只得缩进角落,把干草往自己的衣服里面塞,试图让自己温暖起来。许久,他终于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人呢?”
门开了,强光照射进来,胡万钦伸手挡住眼睛,隐约中看到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大踏步走进来,来者一把抓起他问道:“怎么回事!?”
胡万钦把手放下来,好半天才看清楚来者是白翎,心中立即一紧,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好几天都没让他们去买菜,偏偏今天来,来了还被人诬陷是杀人犯,谁都知道这是重罪,偷牛都得枪毙,更不要说是杀人了。
是白翎吗?他认为自己和大勇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杀了我们,还是堂而皇之的借口,不行,我什么都不能说,我赌一把,赌他不敢就地枪毙我,这么大的事情传出去,驻军肯定得派人来,一旦上面来了人,我们肯定就有救了。胡万钦在心中打定主意之后,如同在朝鲜一样,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和张大勇是被冤枉的。
“冤枉?”白翎松开胡万钦,“事实摆在眼前,人证物证都在,被人当场抓住,还说冤枉?你们狗胆包天,疗养院没吃没喝?每个月没给你们津贴?你们还去抢人家老乡,抢完了还杀人?”白翎十分愤怒,此时另外两个士兵把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张大勇给拖了进来,已经意识模糊的张大勇依然低声在那骂骂咧咧,说着什么“狗特务”之类的话。
按理说,这种时候白翎肯定会问“什么狗特务”之类的话,可他半个字都没有提,只是出去和群情激奋的老乡商量,说要带他们回去调查,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但是当地人根本不同意,说了好几个小时,好说歹说才同意让两个青壮年一起陪同前往,免得他们徇私放了胡万钦和张大勇两个“杀人凶手”。
回去的路上,胡万钦和张大勇被绑在一起放在马车上,而赶马车的人则是那两个当地的青壮年,白翎和带来的其他加强连的士兵没有骑马,完全是步行来的,因为疗养院没有汽车,马也只有那么一匹。
“事情查不清楚,你们只能偿命。”两人被架上马车的时候,站在旁边的白翎皱眉道,语气相当冷漠,像是已经认定他们就是杀人凶手一样。
“你个逼养的狗特务!”张大勇恶狠狠地瞪着白翎,“你tmd冤枉老子!”
白翎一句话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将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