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对虫孔人的变化似乎不觉得奇怪,何患也慢慢懂了,自己父亲干这件事明显就是在仿造当年祖上何芝龙的做法。只是自己与父亲听说的祖辈往事之中,从未提到过何芝龙等人救下海难船时,曾发现那些落难者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不过何患又想过,也许是因为此事过于怪异,所以何芝龙等人有意隐瞒?毕竟当年初遇落难者的只剩下了何芝龙、何尝与何惧三人,而东山氏三姐妹本就是落难者,所以这六个人可以随便编造当年的故事,事过几百年,后世根本没有办法查明。
何患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父亲之后,老村长当即便否定了,提了提手中那把朴刀道:“朴刀应是宋代所发明的兵器,也有长短之分,明军之中也是北军善用长柄朴刀,南军善用短柄朴刀。祖上何芝龙本是军中悍将,所习的就是南军五十六路刀法,这种刀法其实最讲究的就是心静,只有保持内心平静,才能在对敌时一招制胜。试想一下练习这种刀法的人,加之手下又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士,做事小心谨慎,如果落难者都是象这家伙在烂泥鬼船上的模样,他们如何肯救助?肯定会一把火将那船给烧得干干净净。不过,这也是祖上何芝龙后来因为女人败坏南北村的规矩,认为自己有愧于这套刀法,从此再不用刀的原因。后来传下来的刀法并不完整,都是何尝、何惧二位祖上凭着记忆传下来的,少了心静的精髓,多了些辛辣之风。”
何患点头,正准备问接下来怎么处置这个已经逐渐恢复成人型的怪人后,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拿过自己手中这把朴刀,对着那人挥舞着手中的双刀,片刻之后便割断了那人的脚筋手筋,随后收势,低头看着那人道:“不要怪我无情,我只是想查明真相。”
那人满脸都是怨恨的神色,双眼都快冒出火来了,先前明明是看似被缝合的眼皮,现在却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其中又带着明显的不解,看了看老村长和何患,又缓慢侧头看着四周,仿佛自己身处在一个非常怪异的地方。
老村长将刀递还了何患,转身就走,何患却还站在那盯着那男子,男子却忽然开口问何患:“这是什么地方?”
“何家村岛!”何患回答道,虽然先前在烂泥鬼船上觉得那东西着实可怕,但现在再看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放在这割断手筋脚筋放任等死,未免于心不忍,刚开口准备哀求自己的父亲,那男子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双眼放光,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我终于逃出来了!哈哈哈哈哈——”男子呈大字型躺在地上,闭眼大笑。
老村长回头,来到那男子身边,看了一眼何患,又问那男子道:“你姓甚名甚?是什么人?为什么在那艘船上?”
“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男子轻笑道,斜目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看着老村长,“我叫丁鼎,济南府南城人士,原本是一名屠夫!”
老村长和何患对视一眼,感觉这个自称为屠夫,名为丁鼎的男子实在怪异,头一句话算是否认,说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后一句又介绍了自己,分明是矛盾,也许是撒谎?但老村长却留意他所说的那句“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与阿瑾当年离去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老村长立即又追问:“那艘船是做什么用的?你又为什么会在那里?”
丁鼎脸色一沉道:“我饿了,我要吃饭,我很久没吃饭了!”
老村长又问了好几遍,丁鼎都是要求吃饭,后来干脆什么也不回答了,无奈老村长只得和何患回南村取些吃的东西,将丁鼎独自留在北村坟地之中。返回的路上,父子二人约定,船上的事情可以告知其他人,但带回丁鼎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由他们二人顺着丁鼎提供的线索追查,从而彻底查清真相。
老村长和何患回到村中之后,村中人沸腾了,将两人当做英雄一样对待,两人如实道出了烂泥鬼船上发生的事情,老村长又添油加醋让事情恐怖了许多,促使村民今后再也不敢去触碰那样的烂泥鬼船。这也是老村长想看到的结果,随后他与何患又准备了些食水干粮等物件,又拿了盘缠给何患,让何患准备妥当立即动身前往济南府,查查关于那个叫丁鼎的底细,如果真的有丁鼎这个人,也许从他的平生经历能查明白一些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老村长在何家村岛看着丁鼎,何患前往济南府调查丁鼎的下落,两人分工之后,何患立即动身乘船前往了大陆,从黄县靠岸走陆路前往济南府南城去调查是否有丁鼎这个人……
“我离开何家村岛,靠岸前往济南府,买了匹快马去了烟台,又从烟台乘坐火车前往济南府,但一去一回加上调查丁鼎的事情,也花了足足五天的时间!”说到这的时候,何患命令伙计停船抛锚,暂时等着。穆英豪只是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心中却对何患去济南府调查那丁鼎有了一个自己的判断,但他并没有说出来,想听听何患调查的结果和自己推测的是否完全一致。
穆英豪问道:“你去济南府查那丁鼎,都查到了些什么?”
何患缓慢摇头,好半天才说:“我在那济南府也有些朋友,都是以前兑换金银时候认识的人。我去了之后,先将带的金条兑换成了钞票,顺带一问是否有人知道南城屠夫丁鼎,谁知道丁鼎这人在济南府人尽皆知……”
丁鼎为何这么出名?原因就在于丁鼎虽然是屠夫世家,但其父亲深知“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从小重金聘了先生教授丁鼎知识,而那位先生恰恰又擅长日语,从而让丁鼎也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济南失陷后,丁鼎和自己的先生都成为了日军的翻译官,后来丁鼎为了上位,四处抓捕抗日者,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地伪军名义上的二把手,却坐上了实际上的头把交椅,成为了一名日军的死忠,人人痛恨的大汉奸。
丁鼎坏事做尽,父亲劝说也是不听,后来其先生悔悟私下找丁鼎商议,谁知也被丁鼎扣上了一顶“抗日恐怖分子”的帽子,押到大街上就地枪决了,到最后丧心病狂的丁鼎连自己父亲都没有放过,向日本医生要了毒药,悄悄将自己父亲给毒死,随后嫁祸给了抗日游击队的头上,带领伪军四下抓捕,疯狂至极。
何患听自己在商行的朋友一说,心中就“咯噔”了一下,有了一个猜测:自己和父亲救下的那人不是丁鼎,只是因为丁鼎名声太大,故意冒充,可冒充丁鼎有什么好处呢?
当时是1940年,济南才沦陷不过几年,正是日军猖狂的时候,丁鼎也不至于落到那样一个下场。于是何患又追问朋友,丁鼎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朋友小心翼翼看了看外面,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脚下,用脚跺了跺道:“地下!”
“地下?”何患不解,摇头表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朋友压低声音道:“这个大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已经死啦!”
“啊?”何患大惊,一下就站了起来,朋友又一把将其拉下来坐定,抓紧他的手腕道,“你疯了?日军现在到处抓捕杀死丁鼎的人呢!有传言说,丁鼎是被赤党游击队和军统合作诱杀的,杀死之后尸体都被淋了汽油烧成了黑炭!嘿,真是大快人心!”
冒充的!那个家伙一定是冒充的!何患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可朋友却在那自顾自地说着,丁鼎曾经有多么的坏,民间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丁新郎”,意思是在他床上每天晚上睡的女人都不一样,大多数都是他抢来的,玩完后觉得喜欢就留在自己后院,要是不喜欢就扔给日军,说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这两个字。
何患坐在那沉思着,起身想赶紧回到岛上去,可转念一想在烂泥鬼船上的经历,觉得实在不对劲,既然来了干脆冒险查个明白吧!于是便开口询问那丁鼎是何时死的,又埋在什么地方?问话的时候,故意塞给了朋友一卷钞票。
朋友将钞票还给何患,故意问是不是何家村岛以前和丁鼎有什么来往?或者过节?
何患摇头道:“这个的的确确不方便说,但我可以保证我们与汉奸绝无来往,说是过节,但凡中国人都与这个大汉奸有着过节,只是有人拜托我确认一下丁鼎是否真的死了。”
朋友很吃惊:“丁鼎如果不死,他早就出来了,他在济南府呼风唤雨,难道还能故意假死,躲避追杀吗?”
何患又找了些借口,加了两卷钞票,但朋友只是摆手说真的不知道,钞票也不收。无奈之下,何患只得离开朋友的商铺,在大街上小心打听,终于从一个乞丐那得知丁鼎的掩埋地点,因为丁鼎死后被焚尸,也算没有个全尸,掩埋后其家人又担心往日仇家掘坟泄愤,碑都不敢立,只得在城外找了个风水尚好的地点,连夜偷偷掩埋,知道地点的人也不多,但乞丐的消息却恰恰是最灵通的。
何患给了那乞丐一大笔钱,要求其带自己前往墓地,随后当何患说要掘坟的时候,乞丐却把钱还给了何患,表示自己愿意白干!但条件很简单,掘坟之后,何患必须把丁鼎的尸体拖出来暴尸荒野,以泄心头之恨!何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两人立即买了工具先行出城,在洼地中一直等到半夜,这才悄悄摸向丁鼎的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