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纸条放进怀里,觉得又不够,拿出来再看,手却慢慢的抖了起来,竟无声掉了行浅泪。
天际划过一条白线,本是万籁俱静的黎明,却突然响起了战火的鼓声,那一身一身的肃杀之气冲破云霄。
彬觞站在自己最后坚守的城池之上,手中拿着彬鸢曾经是太子身份时,从那人腰上扯下来的宝剑,据说得到此把宝剑的人便能成为真正的王。
他得到了这把剑也的确成了王,但恐怕是史上坐上王位最短的一个王。
冲在最前方的是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吴肆,他骑着高头战马,身披着盔甲,马头上也披着盔甲,重重的盔甲摩擦出让人生畏的悍战声。
面对敌方十几万的大军,只剩下几万人的浮桑国军队畏惧了,越来越多的士兵悄悄地向后溜走,站在城墙之上的彬觞看得清清楚楚。
他对着身旁的宦官说道:“把弓箭拿来!”语气冷的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宦官赶紧把弓箭递上去,畏惧的看着彬觞将弓拉开,目光阴冷,“嗡”的一声,一支寒光闪闪的剑刺中了一个逃跑的士兵。
接着一个两个,逃跑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出逃者杀无赦!”城墙之上,威严的声音传来,是他们的王。
士兵们不敢逃了,前后都是死,是成为逃兵被自己的王杀死,还是为国奋战抛头洒热血死在战场上,他们心中已经明了,赴死的心态也更加的明确。
天色变得红了起来,如同血的颜色一样染红了半边天,在这城墙上一站就从早上站到了下午,战场上还在持续,不断传来的死亡之声吸引着大片的乌鸦在这片战场上围绕。
这个国家要完了,在他的手上完了。
一支箭射\/中了他身旁的宦官,血迹直接泼洒到了彬觞苍白的脸颊上,他眼睁睁的看着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宦官倒地死去,最后冷漠的抬头望天,凄凉的笑了。
“我做的不好吗?我更改赋税,减轻老百姓的痛苦,设立平民私塾,让更多的老百姓可以上学,为什么!上天你是瞎了吗?你看不见我做的一切吗?哈哈哈……”
人之将死,心情豁然轻松起来,彬觞缓缓从死去的士兵身旁捡起一把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个个浮桑国士兵命丧于此。
他把剑举到头顶,诅咒天:“我死后,化作厉鬼!让地狱不得安宁,人间不得平息,生生世世与天作对!”
话落,举荐之人刀抹过脖子,红艳艳的鲜血顺着刀刃滑落,一滴滴的掉下。
“陛下!!!”
年迈的老将军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双膝跪地扑倒在城楼下,刚好接住了从上方坠落下来的彬觞。
幸好伤口不深,吴肆将衣服撕成布条,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扯了一匹马,带着受伤的陛下逃离了战场。
树林静谧的山间小路上。
一辆朴素的马车内传来少女欢快的歌声,搭配的还有简单的乐器相配。
马车外坐着一个长发女孩,女孩的头发简单的扎着,身上穿着很舒服,唱歌之人便是她,而马车里坐着的是她的姐姐,姐姐生病以后身体一直不好,酒楼把她们赶了出来。
静雨眼见天色不好,把马车驱赶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停下,卸下马车,任由马儿在附近吃草,走动走动。
“姐姐,我去林子里捡些柴火哈!”静雨披上一件长袖外套,冲着马车里的人喊了一声。
“去吧,不要走远,快去快回,免得附近有野兽。”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伴随着几声咳嗽,说的有气无力。
“好!”
静雨提着柴刀,麻溜的钻进林子里,沿路砍了一些柴火,正准备回去,听到草丛中有奇怪的声音。
女孩子天生就胆小,何况静雨才十四岁,她抿着嘴唇,脸色吓得煞白,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那发出奇怪声音的草丛砸去。
接着又听到一声闷哼。
有人!
静雨赶紧放下柴火扒开草丛,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染了血,断了一只右臂的男子:“喂,你还好吗?醒醒,能够听见我说话吗?”
墨野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加上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脸白得有些不正常,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反正静雨听不清楚。
人倒地上趴着看不见脸,静雨费力把人翻了过来,却突然觉得这人的脸长得极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思虑片刻,赫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替姐姐接待客人,那个出手阔绰的客人身旁就跟着这个男子。
既然有过一面之缘,让她就更加不能抛下这人了。
若不是那位公子的出手阔绰,她甚至没有钱为姐姐买药治病,也更加没有钱坚持到这么久,要不然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去树林里捡个柴火又背回一个男人回来,静薇吓得险些没背过气,听了小妹的缘由,她即使皱着眉头,百般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共处一车,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静雨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烧了一堆大火,把昨夜吃剩的食物翻出来烤一烤,吃饱喝足后,开始处理那位公子身上的伤势,特别是他那断了的右臂,鲜血止都止不住,撒了一些木炭灰才止住了血。
简单的包扎把两个女孩子累的气喘吁吁,能不能熬过今晚就只能看这个人的运气了,静雨瘫坐在马车的一旁,把油灯稍稍移开,免得油灯滴油下来烫到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的长相很俊俏,带着让所有女孩子都为之心动的强健体魄,只可惜,她与姐姐是卖唱的游士,注定要四海漂泊,没有定所。
她也曾经幻想找一个好相公嫁了,过着相夫教子,孝敬婆婆的美满日子,但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没有一块地方是安宁的,说不准哪块山头就窝着一堆土匪。
她们这一路来,都是小心谨慎,每天只前进一小段路。
第二天一早,两姐妹赶着马车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座城镇,花钱请大夫替公子看病,命倒是保住了,可惜头部受到重创,醒来后的人,对过往的一切没有任何印象。
“那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大夫询问着,眉头皱起,显然情况不太乐观。
男人摇了摇头,手臂上的疼痛使得他精神非常的衰弱。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断掉一只右臂?一切都得不到答案。
大夫走后,静雨端着熬好的药进屋,“公子你咋起来了?”把药放下,走过去替对方查看伤势,走动的时候应该扯到了伤口,绷带渗出血来。
“无聊。”
静雨把药端给对方喝,搬来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无聊的话,那我给公子弹一曲怎么样?”她说话的时候笑得甜甜的,脸庞上还有酒窝,看着尤为可爱。
男子点点头,他除了整个人烦躁之外,头也特别的疼。
静雨把挂在客栈墙上的月琴拿了下来,手指灵活的拨动几根弦,稍微调整了一下音,脸颊微红,她显得有些很不好意思。
旋律一点点随着女子灵活的手指拔动琴弦,空灵的音穿透客栈,伴随着女子年轻的嗓音,却唱出了一股在这世间流浪的沧桑感。
这首歌是静雨自己写的,她们是游士,一生之中,四海为家,唱歌为生。
“红絮烟缕生生妄,月洒西窗。日照涟漪盼姻烛,梦断丝雨。山如墨,水似愁,一双人散,扏手难……”
这是一首很凄美的歌,女孩唱歌的时候总是很巧妙的带动人的心情,她有着一副天生让人垂怜的好嗓子,如花一般娇艳漂亮的脸蛋,此刻的花朵正含苞待放,只待春天来临。
琴声收尾,静雨红着脸把乐器又挂到墙上,“我……我弹的怎么样?”
“很好听。”男子夸奖道。
被这位公子夸奖,她自然是很开心的,立刻又想到了姐姐,姐姐的嗓子若是还没有损坏,恐怕这天上地下,也没有人能够唱得比她姐姐还要好听呢。
“我这根本不算什么,我姐姐唱歌才是最好听的……”
男子莞尔回答:“你也很不错。”
静雨不好意思的低着脸,她总是容易害羞,所以才在客人面前表演的时候出差错,如果她能够有自己姐姐半点的冷静沉着,也不会落到如今连半个客栈也不需要他们这种半吊子的游士弹唱。
“对了,你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静雨试探的问道。
她依稀间还记得另一位公子称呼这位公子好像叫什么,墨野。
男子摇了摇头,头靠着床,左手端着碗把药喝光,盯着空空的碗看了许久,身体潜意识的把空碗拽紧,整套动作根本不受他的意识控制,而是惯性的。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经历了什么,再看看自己左手手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脸上这细小的刮伤,一看这不是普通东西弄出来的,起码是锐利的钝器。
“不记得了……”
“哦……”静雨坐在椅子上双手揪着袖子,沉思片刻后,还是如实奉劝道:“不记得那也没关系,你现在身上有伤,放心吧,我们会照顾你的,吃穿用度这些都不用担心。其实以前我们是见过面的,我还曾听到过另一位公子称呼你为墨野,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墨野……
墨野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脑袋都很疼,一股股刺痛,让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心口也是一股一股的疼。
“公子你还好吗?”静雨被对方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见对方疼得在床上打滚又帮不上忙,急忙跑了出去叫大夫。
房间里,墨野拼命的和那些消失的记忆抗衡着,一层薄薄的纱挡住了他,真相明明就在纱的另一端,可现在的他,却怎么也闯不过那道薄薄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