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这种反应,早在彬鸢预料之内。
古代毕竟是古代,哪有仆人敢继承主子的产业,还这么光明正大。
他微微咳嗽,等大家目光都看向自己之后,才解释。
“人我已经选好了。我观察了数日,巴依满这孩子聪慧能干,又熟知南蛮地理环境,我打算将南蛮这一块的道路交给他来主持。叶九,此后你就跟着巴依满,多帮带些。”
“啊!”众人惊呼。
叶九更是一脸匪夷所思,不敢置信,他那膘肥体态抖了抖,眼珠子都快瞪得出来。
“殿下!没搞错吧?竟然让我跟着那小屁孩儿!我不敢不干!”
叶九猛摇头,绑在额头上的护额带差点晃掉。
怎会是巴依满!!!
人群之中,坐在最里侧的阿维库拽紧了隐藏在袖子下的手。
他妒忌,甚至妒忌的心都快要炸了,凭什么是那个丑家伙?
这半年以来,他努力跟着前辈们学习,不落下一点可以用到的知识,他以为这样能得到殿下的赏识,却没想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殿下欣赏的却是一个毁了容的家伙。
他目光贪恋的望着彬鸢,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什么,最终低垂着头,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彬鸢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劝解道:“不可如此无礼。我知道,巴依满年纪轻轻很难服众,可你们都是老前辈了,小辈们不懂的地方,你们应该多提点提点担当些。叶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有见过我亏待了你?”
他看着那膘肥体壮的男子,很想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个所以然。
叶九抿嘴不发一言,他的确很排斥巴依满,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血液里流淌着南蛮国的血液,但他的殿下都不介意,他还能介意什么?
再加上,如今的生活比以往好太多,每月的月俸那都可以和朝廷重官相匹配。
这钱要是拿回老家炫耀一番,方可娶一个美娇娘过上土地主的生活。
“殿下从未亏待过叶九。我知道了,我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一定会把巴依满培养成殿下满意的样子!”叶九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一脸决然。
如此大任交给他,说明殿下非常信任自己,叶九怎不感动。
见事情完成,彬鸢脸上绽一个放松的笑容。
“你能想通就好。巴依满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从今以后你不可低看了他,也不可过分夸耀。一定要实打实的锻炼出他的真本事,下去吧。”
“是!我会的。”叶九恭恭敬敬点头,带着巴依满下去准备东西了。
从挧国凤凰城出发,带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前往南蛮国岥止城,途中会路过一片干枯的沙漠,一片暗无天日的森林。
路途三个月的时间,此行出发,回来的时候应该是第二年了。
静坐等待,阿维库觉得身上如同有万千只蚂蚁啃咬。
他高度警惕,只希望从殿下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结果只能是失望而归。
殿下最后只是寒暄了几句,交代大家处理好货物的质量,不要与客人发生口角,便解散了会议。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小院,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的王果果乃是一介神偷,平常从来不走寻常路。
要不是从树上跳下,要不是从房梁上窜出,阿维库可从未见过他推门而入的。
此刻也是这番,他推开门,眼前浮光掠影而过,定眼一瞧,不就是上蹿下跳的王果果。
与往日不同,他背上背了一大包东西,阿维库怀疑的追问:“你背着什么?你不会是去打劫哪家宅院了吧?”
他甚是怀疑这不安分的小偷是不是打劫了某个贵族后院,把人家屋子里的金银珠宝都给偷来了。
“去去,去你的!”王果果愤怒的差点咬到舌头,走到自己的床边,将那一包东西卸下,倒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堆瓶瓶罐罐。
“你还学习姑娘家,弄一些胭脂水粉?”阿维库不解的说。
王果果不想搭理阿维库,这些可都是他好不容易从师傅那里顺来的。
他师傅平时就爱研究一些跟皮肤病有关的膏药。
这一月殿下皮肤上的红斑仍未消除,他担心了许久,今天才有功夫跑出去弄了一些回来。
只不过这瓶瓶罐罐上也没有标注过药品的功能,他只能一瓶一瓶打开用鼻子闻了闻,大概猜测没毒。
阿维库也懒得管他,回到自己的铺上,倒头就睡。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醒,起来解手时,发现对面的铺上空荡荡,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他怀疑那家伙又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主院院落里有一大片荷花池,即使到了晚上,池子里的锦鲤依然不知疲倦地摇摆,时不时冒出水面吐两个水泡。
一阵风经过,一个黑影从荷叶上快速掠过,可见得此人的轻功了得,竟未惊动一片落叶。
也不知这人是怎样没开窗也没开门,溜到彬鸢卧房房梁上去的。
他蹲在房梁上如一只倒立的蝙蝠,浑身上下裹得一身黑,若不是身上没有带武器,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来行刺的。
床中,纱帐之下的人迷迷糊糊翻了一个身,睡得很香。
黑影看时机差不多了,从房梁上跃下,将背上背着的小包解开,翻出一瓶药罐,借着从窗户打进来的细碎月光终于找到了一个乳白色的瓶子。
将瓶塞拔掉,用手抠出一点白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熟睡之人手臂皮肤上。
黑影似乎想要在那人脸上涂一点,手伸出去,却因尊卑之礼不敢触碰那人的脸。
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殿下的睫毛,眼睫上的睫毛清晰可见,就连呼吸一浅一深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他脸上一热,觉得就先涂手上这一块算了,明天看看效果,要是没效果就换一瓶,反正他捞了一大把。
翌日一早,凤凰城的鸟儿齐鸣欢唱,在百家炊烟渺渺中遨游天空。
彬鸢比较贪睡,特别是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若是没有人推开房门来叫他,他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墨野守时守刻端着热水进入屋内,将木盆放在架子上,走到床边。
殿下早已钻到被子窝里,滚到里侧躲着睡去了。
他没办法的摇摇头,爬上床,将某个人从被窝里捉出来。
“殿下,今日可是有好多帐目等着你过目,可不能耽搁了时辰。”
将怀里抱着地人放在床沿边上坐好,弯下腰替对方穿上鞋子,拿起架子上的衣裳一件件换上。
基本上程序走到梳头的时候,彬鸢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伸一个大懒腰,开始惦记着早上的伙食,“咱们今天吃什么?”
一梳将发丝梳到尾,墨野勾嘴回答:“桃花粥,近日来院子里的桃花落了好些,属下觉得甚是可惜,想到殿下喜欢喝桃花粥,便拿了一些熬粥。”
“属你最了解我呀。”
彬鸢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拿出一个木制发簪子递给身后为他梳发的人:“就戴这支吧。”
他不爱穿金戴银,唯独喜欢在腰间上挂一块玉,头上最爱的当然是木质发簪子,那种纯手工制作,戴在头发上散发出一点点香味的木,是他的最爱。
这一个月来风声紧凑些,五月中旬,凤凰城内便贴满了告示,全都是关于捉拿浮桑国叛国贼彬鸢的通缉令。
也幸好那画像上画的人不像,要不然,提前接触过彬鸢的一些客人可能会有所察觉。
送完最后一批货,阿维库与梁羽辞跨上马车往城中赶,马车不急不慢的行驶着。
这时,阿维库开了口:“梁大哥,你说这批货真的会送到南蛮吗?”
他说得很小心,生怕过度暴露于自己的真实想法。
赶着马,又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梁羽辞灿灿回头,意欲不明的望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半大孩子,“你觉得呢?”
他笑得有些一言难尽,似嘲讽又不像嘲讽,反正是让人猜不透的笑容。
这个笑容对于阿维库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打击,灵魂上的打击。
梁羽辞当然知道这小屁孩的想法,可惜这人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实在是有一些自以为是过头了,他警告道:
“我们三年前便跟着殿下闯荡,在此之前,殿下一直想方设法保住我们这些下人的命。殿下是好人,但却不是傻子。你好好反省一下,做自己该做的就好,手无需伸那么长,殿下考虑的事情从来都是最好的,殿下之所以现在还没用到你,并不是你能力不好,而是等着有更好的位置交给你,希望你能明白。”
马车哐当哐当的车轮声掩盖了阿维库慌张的咽口水声。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这么容易被人猜测,一边恼怒于自己的不成熟,一方面有些怆然泪下。
他就是害怕,害怕被抛弃。
他喜欢殿下。
即使不能跟在身边学习,只要远远的看着便能安心,所以才更加害怕被抛弃。
“我晓得了,谢谢!”阿维库忿忿然的点头,别过脸,把眼眶中快要溺出来的泪水憋回去。
皇宫中,年岁已高的女皇正沉默的披着奏折,每份折子上报的都是城中瘟疫不断蔓延却仍然无可阻挡的趋势。
两旁的侍女一个正在磨墨,一个负责递交奏折。
“禀告陛下!鹤王殿下叩见!”女官的传唤声打断了女皇正在批阅奏章的思路,她揉了揉疼痛的眉心,无波无澜的回答:“让他进来。”
两扇高大的木门打开,冯习鹤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脚步渐稳踏入百花宫,随即行礼道:“儿臣见过母皇,母皇静日可安好?”
衣服的垂感极好,像极了冬天那从高空中飘落的雪花,可望不可触碰。
他那乌黑的发丝用玉冠固定,额前的两丝长发轻盈飘逸,更显得帅气俊朗。
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女帝眼神格外的怪罪。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这俩小兔崽子不接朕的位,也容不得我这当了母亲的人,一把岁数了还得为你们两个操劳。唉……”
女帝非常忧伤的抹了一把眼泪,将奏折合上。
“起来吧。快快赐坐。”
一旁的下人搬来了椅子,冯习鹤入坐,说起了近日自己调查得来的消息:“不瞒母皇,近日来我管理的分舵中频频有下属上报……”
女帝威严的眉目一挑。
“如何了?”
她本来儿女就少,当年陛下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朝中又混乱不堪。
她不得已才以这种身份上位自己做了皇帝,可如今两个孩子大了,竟是想要往宫外跑,害得她一把年纪还不得退位。
“这瘟疫来得蹊跷,一开始染病去世的都是逃离他乡的乞丐,后来染病的便是贵族,随即波及到皇宫宫女御医。”
冯习鹤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眼神锐利得像那夜空中觅食的鹰:“瘟疫散播的范围看似很大,又恰巧的控制在某一个区域里,给儿臣的感觉,好像有人故意在操控着这一切。”
“那鹤儿有何解决之法?”
女帝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虽然大儿子和小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她更加喜小儿子活泼开朗的性格。
“方法暂时没有。不过儿臣会尽快想出方法来。”
冯习鹤沉默片刻,又想到了手下上报的另一件事情:“不过近日城中发生了一件耐人寻味之事。”
女帝眯着眼睛听着,冯习鹤继续说道:“听闻浮桑国皇帝向天下宣布通缉令,正在通缉叛国贼彬鸢。”
“哦……”女帝微眯的眼眸睁开,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那被通缉的人是谁:“是那三年前丢弃皇籍,自愿当一介商人的那个彬鸢?”
“正是!”冯习鹤三年前听说的时候,还在扩建自己的分舵区域,对于周边国家的小动静还是非常清楚的。
女帝沉默。
她想起了不久前从达知达国赶来求见自己的夜圣斯与夜酒儿,若她那时候同意出兵,很可能直接造成挧国与浮桑国正面为敌,断裂交易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