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霆顿时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浮木,却被又一卷巨大的浪潮冲毁最后一点希望,眼中的整个世界没有一点色彩。
他疯了一般直奔到余思年身边,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手术台上的余思年已经孱弱得不成人样,乌红的血已经浸湿了他的胸口,但没人敢放弃抢救,争分夺秒只为了出现奇迹。
“年年!年年!”
猛烈的痛苦席卷厉云霆整个心脏,声音仿佛漏了气:“小鱼宝宝,宝宝……”
可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的,心电图上的心率持续产生异常的波动,余思年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急速地衰竭。
有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厉云霆的喉咙,他跪在余思年身边,近乎失控地嘶吼,整个医疗室仿若响彻着凄厉的悲鸣。
猝不及防地,手术台上的余思年又奋力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厉云霆逐渐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不让!
他不让!
余思年怎么可以离开他!
旋即,他发狠似的抽起手术台边上的手术刀,一刀又一刀往地往自己的腕上划!
他感到血液在心口处发疯似地悸动,猩红着双眼威胁道:“你要是敢撒手就这么走了,我立马跟着你一起走!”
顾宇从医疗室外冲了进来,想从厉云霆手中夺过利器,却没办法靠近。
大伙不敢轻举妄动,谁都心知肚明,倘若余思年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厉云霆是活不成了。
而真正爱一个人终究是舍不得他伤害自己的,台上的余思年,终于有了反应。
“血止住了!呼吸频率逐渐恢复稳定!”卫医生在危急关头同样悲喜交加。
厉云霆的手腕还淌着血,他扔掉手术刀,不顾一切地趴在了余思年身边,眼泪没有节制地滴落在了他的手心上。
上苍怜悯这份深入骨髓的爱,终究不舍得把他最爱的人带走。
可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余思年又面临另一个险境,他失血过多,急需大量输血,但他的血型罕见。
卫医生想到的只有他的至亲余沫,但血亲是不能帮他进行输血的。
“发消息出去,谁血型匹配, 无论对方什么要求我厉云霆都答应!”
当下没有什么比余思年的安危更重要了。
而消息发布出去不到十分钟,厉云霆接到了林冕的电话。
“是我,林冕。”
他的声音和情绪与两次会面时都天差地别,收敛起了那份不经意的随性和不羁,语调里只有正经和紧张。
还未等厉云霆开口,他追着说道:“我的血型和他匹配,我可以捐赠。”
厉云霆放下了所有的偏见,等待林冕的到来。
他来时风尘仆仆,眉眼间的担忧并不比厉云霆少太多,音调一下子提高了:“马上安排!马上!”
他一句废话也没有,一心只想救回余思年。
厉云霆本以为林冕进来第一时间会先提条件,毕竟林冕那次给他的印象不太友好,躺着的是自己的心尖宝,这个时候林冕用任何条件威胁厉云霆,都是受用的。
可没想到,他似乎是出于真心过来献血的。
幸好,上帝眷顾,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不多时,余思年正睡在病床上输液。
林冕一时抽了太多血,脸色有一点难看,可他没有下去休息的意思,也没有急于和厉云霆谈判,只是守在床前看着,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哀伤将他紧紧笼罩。
厉云霆被劝到一边包扎手上的伤口,过来时看到林冕的情绪,即使对方此刻对余思年有恩,厉云霆心里也产生了膈应。
他不允许别人用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面对余思年。
厉云霆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果刀开始削桌面上的水果,无论余思年醒来的时候想不想吃,他都要准备好。
顾宇在旁边看得担惊受怕,生怕厉云霆又出其不意,拿着水果刀伤害自己。
林冕分出视线看了看他,从男人神郁气悴的状态中捕捉了深深的伤感,这个人很爱余思年,他从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他打听过余思年回国后发生的种种,其中因为厉云霆而遭受到的伤害也不可悉数,让他对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好感。
偌大的空间死一般沉寂,谁都没在这个时候主动勾起话头。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厉云霆才轻描淡写道:“说吧,什么要求。”
林冕的目光始终在余思年身上停留,这种行为让厉云霆非常不舒服。
林冕的眼里带着暖意,听到厉云霆的话才缓缓抬头,苦笑了一声:“我没什么要求。”
厉云霆脸上划过诧异,就算林冕对余思年有意思,他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一天的时间,他凭什么无条件愿意为余思年献血。
厉云霆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咬牙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冕讽刺地看了厉云霆一眼,挑眉道:“厉先生非要用这种想法揣测别人?我就无私奉献怎么了?您不乐意?”
厉云霆脸色更难看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余思年醒来的时候对他感恩戴德吗!
“那既然你没什么要求,顾宇,送客!”
他不会让林冕留在这里守着余思年。
林冕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但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得了的。
他确实不要任何交换的条件,但至少他要看到余思年平安醒来。
“等他醒了我自然会走。”
厉云霆不愿意在余思年昏睡的时候还惹出动静,暂时对林冕隐忍。
顾宇在一旁产生几分不可思议,面对林冕的反常,任何人都能从其中窥见他对余思年的感情。
不知怎么的,他莫名有了一丝沮丧的错觉。
第二瓶点滴挂完后,余思年才醒来了。
厉云霆乌云密布的心才微微照进了一点阳光。
他急不可耐地俯身在床头,难以抑制情绪,又生怕吓着刚醒的余思年,生生克制住了。
“年年……”
余思年的脸色没有恢复多少,但在厉云霆的脸庞入目时,他那对好看的星眸划过显而易见的欣喜,他虚弱道:“云霆哥哥……”
碎了一地的伤心和绝望似乎在一瞬间被修复了。
厉云霆不可思议地颤抖着,眼底还有脆弱的泪光,他确认道:“你、喊我什么……”
余思年眨了眨眼,扯起一个苍白无力的笑:“云霆哥哥……”他抹了抹眼角,安慰厉云霆,“我没事,就普通感冒,你别这样……”
看着厉云霆伤心欲绝的表情,余思年就像心灵相通一样,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不理解的是,自己就是发烧而已,为什么厉云霆会难过成这样。
在余思年的认知,他是因为突然变天导致的发烧。
原来,他的记忆停留在了三年前。
那时候他和厉云霆如胶似漆,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确定,他爱厉云霆爱到了骨子里。
余思年仗着厉云霆宠他,本就喜欢撒娇,生病了更是如此,他缓缓从被子里伸出了手,厉云霆还没理解余思年的话,就本能地把手伸了过去。
不过,他下意识藏起了那只刚刚划伤的手。
余思年抱过他的手,藏在怀里,用脸亲昵地蹭了蹭,好像这样才能让他的身体舒服一些,整个人才有了安全感。
林冕露出被刺痛的表情,几度欲言又止。
良久,余思年才注意到身边这个陌生人,皱起眉头问厉云霆:“这是客人么?”
厉云霆更是疑惑不解,这不久前才带余思年见过林冕,那时候余思年虽然心智不全,但不至于没有记性。
可还是顺着余思年的话往下说:“是的,年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家都考虑到余思年的身体状况和情绪波动,不敢追根问底。
余思年除了喉咙有点灼烧的感觉,其它地方并没有太强烈的疼痛感,于是摇了摇头。
但厉云霆不放心,喊了卫医生进来。
检查的结果是选择性失忆,潜在心理总想回避痛苦,选择回归到最幸福的时间段。
但也算因祸得福,因为心智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下,已经恢复正常了。
林冕从头到尾,只得到余思年一个礼貌性的笑脸,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像是逃避似的离开了。
厉云霆安排顾宇送他出去。
顾宇是一个成熟的男性,说话也从不遮遮掩掩,直白地将林冕的感情摆在了台面上讲:“你对余思年别有用心?”
林冕突然停驻了脚步,露出了一个坦坦荡荡的笑:“什么叫别有用心,我喜欢他什么错?”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顾宇内心有几分不适,但被疑虑盖过,他不解道:“为什么?你才见过他几次面?”
承认了自己内心的感情,林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没有隐瞒:“两年前,我在国外见过他。”
那时候林冕出了严重的事故,急需输血,因为血型罕见,家里人用重金奖赏前来献血的人,叔叔婶婶为了钱,将正在生着重病的余思年送到了林冕身边。
“我醒来后得知了内情,问他后不后悔,他当时虚弱得起不来床,却因为帮助了我而发自内心高兴……”
说起那相处的几日,林冕的眼底有说不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