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齐森很少在夜间执行任务,厉云霆人生当中,几乎没什么事情对他来说是十万火急的。
厉云霆或许近来和余思年相处得多,似乎在无意间多了一点人情味,他挂了电话之后,发了一条短信给杜应泽。
杜应泽是典型的熬夜党,这个时间还没睡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他看到短信之后激动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厉云霆你特么的,你的就心肝宝,把我的当草,这个时间点还让我家齐森出来办事!”
杜应泽下了床,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上,不过他车上有一件备了好久的厚风衣。
他自己开车到了厉云霆说的目的地——余思年和余沫之前住的破旧出租屋。
杜应泽的距离比齐森近,抵达时候比齐森早了十分钟。
他下了车后靠在车旁等齐森,生怕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
齐森看到杜应泽的时候,眼底因为这道出乎意料的身影而产生了不明显的震惊,大片月色被他颀长的身形遮在了身后。
杜应泽看到齐森时,着急忙慌地迎了上去,还拿了车上那件驼色风衣,不管不顾直接给齐森披上。
嘴里碎碎念,都是对厉云霆的埋怨和对齐森的心疼:“我明天就上他家理论去!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要这个时间出来,多危险!”
可能人在夜晚都会变成感性的动物,此时此刻,齐森的心间卷起了一股热流,连眉眼间都带着与平时不同的温度。
可他向来都是表现得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而开口的语气却没有了平常那般疏离:“你怎么在这里?”
秋季宁城的夜里气温比较低,杜应泽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届时冻得手脚有些哆嗦,却顾着从车上拿了一个保温杯装着的热水,递给齐森,语调中没有了寻常的油腔滑调:“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这是齐森第一次在深秋寒冷的夜里感受到的温暖。
可与生俱来的性格让他面上没有任何起伏,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但他接过了杜应泽的水,还喝了一口。
杜应泽得到了安慰,将话题回到点子上:“厉云霆这么晚叫你来做什么?这地方他又不是没来过,又脏又乱,多危险。”
可齐森不喜欢听到别人数落自己的老板,厉云霆虽然表面看起来严肃,做起事来果断干脆,处置敌人时心狠手辣,但他对下面的人一直不错。
“厉先生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说到这里,齐森的神色尤为正经。
杜应泽不想触碰他的雷区,连连附和:“对对对,他最有理,”然而,他边说着,边将齐森挡在了身后,开了手机电筒照明,叮嘱道,“有点黑,你走我身后。”
一直自立自强的齐森平生第一次有了被保护的感觉。
并且没有拒绝。
小心谨慎地进了余思年的房间,这里与之前无异,只是太久没人住过,有少许的霉味。
齐森遵循厉云霆吩咐,第一时间去床底寻找目标。
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生了锈的小铁盒。
找到之后,杜应泽先送了齐森去厉云霆那边交差,然后再负责送他安全到家,但由于忙活了一场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齐森再如何铁石心肠,都不好这个时间还赶杜应泽走,主动开口让他留在家里的沙发上将就休息了一下。
这一夜,成了两人感情进展最大的跨越。
厉云霆接到余思年口中那个铁盒时,心里百感交集,那是一个生了锈、看起来有些年限的普通月饼盒子。
厉云霆拿在手里看了好久,一直没有打开。
直觉告诉他,这个盒子也是有着不可言说的故事。
看着它破旧的外观,复杂的情感在厉云霆心底流转。
他同时记起,从重逢那天起,余思年身上似乎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的背包旧旧的,衣服来来去去就两套轮流换洗,鞋子上没有印任何品牌,就连出门带着的水杯,也是喝完矿泉水之后重复利用的空瓶子。
这每个细节,无疑都在透露出余思年贫困的惨状,顾宇说得没错,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找不到生活条件这么苦的了,甚至……甚至还生着严重的病。
厉云霆今晚守在余思年房间没有离开,床上的人儿在后半夜没发出什么动静,但厉云霆也不敢下去休息,坐在床边陪着他。
清晨,余思年醒得比平时早,看着房间里多了厉云霆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地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
直到厉云霆开口和他说话:“今天醒这么早啊?你看看你,睡到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浅浅一笑,直接用袖口去帮余思年擦嘴巴,动作温柔不减,只是眼神里隐隐透露出黯淡和酸楚。
余思年的脸色不太好看,厉云霆怎么会看不出来。
“老板早。”余思年在这件事情上面,记性极好,还不忘礼貌地跟自家老板打了声招呼。
厉云霆低眸轻笑着:“小助理早。”
余思年坐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乐观,眸子湿漉漉地放空。
片晌,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神色紧张得像是快急哭了出来。
“我的铁盒子!我的铁盒子!”原来,他还在惦记着昨晚半夜醒来提到的那件东西。
幸好厉云霆连夜让齐森拿来了。
厉云霆把一张柔软的鸭绒被重新披在余思年身上,耐心哄着他:“别急别急,铁盒子拿来了。”面上却方寸已乱。
铁盒子放在桌子上,厉云霆速即拿来给他。
他还没做出给予的动作,余思年便急不可待地伸手去夺,他很少这么失态,然后如获珍宝地把它护在怀里。
“年年,里面……装的什么?”
厉云霆始终没有打开,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桌面上。
余思年没有回话,只是将它紧紧地捧在怀里,像是怕人抢走一样,表情还有一丝不安。
厉云霆没有急着追问他,转身给他冲了杯盐水:“年年先把它喝了,会舒服点。”
余思年一夜滴水未进,这会儿喉咙确实有些干涩,盯着面前的杯子看了几秒,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接,但另一只手依旧牢牢地抱着那个盒子。
他的眼神充斥着些许戒备,但仔细观察,还有不易被人发现的甜蜜。
这让厉云霆更是好奇铁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厉云霆接过余思年喝完盐水的空杯子,用更甚的笑容缓和气氛,用玩笑的语气问他:“是不是今天都准备抱着它吃饭睡觉啦?我去专门买个保险柜来帮年年锁住好不好?”
余思年慢慢回过神来,他的反应能力变得有点迟缓,后知后觉才因为厉云霆的话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余思年把盒子从怀里显露出来,动作小心地将它打开,里面装着的内容让厉云霆露出不解的眼神。
铁盒里装的是密密麻麻的散钱,一块,五块,十块……金额最多不超过二十块钱,大多数是五块钱。
整个盒子的数额,放眼望去都能立马确定不超过三百块。
厉云霆不明白余思年在执着什么。
“年年需要用钱么?我转了账给你的,年年是不是用不习惯?”
其实,余思年这段时间在厉云霆这里吃好住好用好,根本不需要自己花一分钱,所以厉云霆一直忽略了这个细节。
直到昨晚他想请客买单却没钱的时候,厉云霆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当即转了一万块零用钱给他先备着。
但厉云霆不理解,余思年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铁盒。
少顷,余思年才眯起那双星眸,对着厉云霆一字一顿地解释道:“要给云霆哥哥买东西吃。”
昨晚,他梦到他的云霆哥哥了。
却是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噩梦。
梦里的云霆哥哥对他恶言相向,一字一句斥责着余思年当年的背叛和不告而别。
他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让自己从此消失在他面前。
余思年被吓醒了,醒来的时候急着要这个铁盒子。
这是他分别这三年时间省吃俭用省下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厉云霆一直都是自己粗茶淡饭,也要买点好吃的给余思年。
有一回把自己熬病了,都坚持不肯去买点好东西吃。
那些时光,他把余思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条件爱他宠他。
最后还是没能留住这个人。
可这分开的三年里,余思年没有一帧是不惦记着这个男人的。
“年年……”厉云霆心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酸涩得无法呼吸。
余思年没有注意到厉云霆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把钱一张张抚平,拿在手里慢慢数着,他的脑子转动不太灵活,总是数不清手里寥寥无几的几张。
厉云霆心里五味杂陈,神色错杂地在一旁静静陪着他。
待差不多把一整盒零钱数完后,一滴、两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了上面。
“等不到了。”
“我等不到云霆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