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年心智退化,但有些事情他心里隐隐约约是明白的,特别是自己的身体,大把吃药、时不时发疼的现象,让他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身侧这个满眼惆怅的男人,自己每次似乎一有点小动静,他都紧张得不可理喻,余思年本能地不愿意让他担心,将披萨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乖巧的孩子伪装起来总可以滴水不漏的,在场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余思年的异样。
披萨和冰淇淋发苦好像仅仅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余思年慢慢又品尝到原来的滋味。
他不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也不敢开口透露半个字。
届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厉先生,好巧。”
杜应泽率先被这把好听的嗓音吸引了过去,嘴上的意面还挂着,入目的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和磁性的嗓音匹配,他认识这个人,是当红年轻有为的名人——林冕。
齐森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表情,内心闪过一丝丝不悦,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余思年后知后觉才抬起头来看林冕一眼,果然,无论在场多少只眼睛盯着,林冕的目光却毫不避忌地落在余思年的身上。
余思年今晚穿了一件米色的薄款针织毛衣,在细碎的灯光照射下,衬托着清秀的面容,如同晴空一般纯净。
但他的反应,显然对突然闯入的林冕是毫无波澜的,也不似遇到熟人那般热情,因为他知道,身侧的男人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即使还没记起厉云霆就是记忆中的“云霆哥哥”,余思年还是出于本能地和厉云霆站在同一阵线上。
林冕却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俯身在余思年面前敲了一下桌面,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你不记得我了?”
林冕今晚把刘海梳了下来,衬得他的眉眼格外清爽和温柔,如同一阵清风一般。
余思年却像是反感似的,悄悄地往厉云霆身边挪了挪,和林冕拉开了距离。
林冕的视线陡然暗了下去,收敛起嘴角善意的笑,把矛头转向得意的厉云霆身上:“我不会放弃的,我们走着瞧!”
林冕说完便离开了。
众人都被这段莫名而来的小插曲震惊,没人能够解释得清楚林冕的举动是因何而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冲着余思年来的。
余思年睁着清亮的眼睛看向厉云霆,脸上有一丝丝懊悔和不解,轻声问道:“我是不是没礼貌?”
不曾想厉云霆对他弯眸一笑,眼底生波,还摸了一把他的小脸,道:“年年好乖,我们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余思年从他的笑容中感到一阵安心。
而接下来的饭局,最食之无味的,应该当属齐森了,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什么,怎么样都清理不干净似的,整场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每个人都吃饱后,服务员准备过来结账。
余思年抢着过去看账单,因为来前说好是他请客的。
岂料下一秒的记忆让他尴尬得无地自容,他摸了摸口袋,身无分文。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才做了一天的助理,工资一分钱都还没到手呢。
较真的他神情窘迫,那张好看的脸添上了忧虑的色彩。
厉云霆撑不住笑了,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坐下,然后把卡递给了服务员。
在座的杜应泽忍不住调侃道:“他的钱就是你的钱,一样的,你不用跟他客气。”
余思年努力在脑中消化这句话,然后理解之后,脱口而出的言辞就像平地惊雷:“那你的钱,是不是等于齐先生的钱?”
杜应泽正在喝着果酒,差点喷射出来,赶紧抽了纸巾擦了擦嘴巴。
他心想,余思年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是自己的爱意表现得过于明显了?连一个孩子都看出蹊跷来。
可他认为余思年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眉峰一挑,将眼神投向齐森:“要是他愿意的话,我同意你的说法。”
齐森依旧无动于衷,不愿意开口搭上这个话题。
几人吃完饭之后便去看了音乐会,结束后厉云霆准时带余思年回家。
因为时间不早,余思年回到家后第一时间被厉云霆催促洗澡。
本来合适的水温冲洗掉了一身的疲累,却在骤然间,余思年感受到了鼻间一抹温热。
他随意用手一抹,刺目的血水染红了自己整根手指,恐慌铺天盖地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用淋浴的喷头不停地冲洗着鼻子留下来的鲜红,却发现越流越多,像是没办法控制一样,要在身体里倾盆而出。
花洒的热水和脸上的泪水混杂在一起,绝望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余思年的心脏。
鼻子和眼睛都被他擦得通红一片,微微有些红肿,还有些刺痛。
但再如何疼痛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心里的哀痛。
这段时间,是他最无思无虑的时光,身边的这个男人对他细致得不可理喻,他突然不舍得失去了。
鼻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余思年笨拙地清理了现场,幸好是站在浴缸里,一下子就冲洗干净了。
当他洗完澡心不在焉地出来时,厉云霆已经泡好了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给他了。
即使余思年不喜欢喝,厉云霆还是会哄着他每天喝上一杯。
细心的男人迅速捕捉到了余思年通红的鼻尖和眼睛,如海深般的眼眸沉了下去,里面有数不清的柔情。
“这是怎么回事?水进了眼睛和鼻子了么?”他伸手在余思年的鼻子上小力揉了揉,“疼不疼?”
余思年呆呆地摇了摇头。
但厉云霆还是拿来了一瓶薄荷膏,用了一点轻轻按在余思年的鼻子上,清凉的感觉一下子散开了,余思年眼中的光影微微晃动。
这个男人好得跟他的云霆哥哥一模一样。
余思年身心惧累,这次不用厉云霆催他,便主动喝了牛奶,然后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乖巧得让厉云霆产生一丝意外。
厉云霆习惯性等他睡着了才离开,想将他垂在身畔的手塞进被子里,指尖却被人儿轻轻握住了。
“云霆哥哥……”余思年发出了呓语。
他连做梦都想着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一声轻喃让厉云霆的心起伏跌宕,被一股熟悉的、安心的,带着焦糖味的气息幸福地包裹住了自己。
他忍不住低头在余思年的眉心亲了亲:“晚安,我的小鱼宝宝。”
像是感受得到这份温情,睡梦中的余思年甜甜的扬起了嘴角。
可大概凌晨三点,厉云霆猛地从梦中醒来,心间被一阵恐慌占据了,让他第一时间下床去了余思年的房间。
或许相爱的人是有感应的,厉云霆进屋的时候,余思年正坐在床上无措地掉着眼泪。
他刚刚做噩梦了,醒来周围黑黑的,难受得他喘不上一口气。
厉云霆将他按进怀里,用炙热的体温驱赶掉余思年周身的寒意,人儿在微微发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蕴出凄厉至极的哀伤。
“别怕别怕,我陪着你,别怕……”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一股暖气,轰然而起在余思年心口迸发而出,让他全身的血液有了回暖的迹象。
他将脸闷在男人宽厚的胸膛,意识些微迷离,渐渐平静了下来。
缓和了片刻,余思年哭到微哑的声音响起:“我的小铁盒呢?”
厉云霆将他稍稍带出了自己的心口,眼底晕开他人无法洞察的情绪,皱眉问他:“什么小铁盒?”
因为厉云霆一无所知的反应,余思年有些急了,红着眼追问道:“我的小铁盒呢!我放在沫沫床底下的,找不见了!”
他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厉云霆猜测应该是跟梦境有关,余思年偶尔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厉云霆担心再刺激到他,只好顺着他的话暂时安抚他:“现在很晚了,年年先睡觉,明天给你小铁盒。”
余思年却紧张地揪住厉云霆的袖口,从他的动作和神态可以看出,这个小铁盒对他来说定是意义非凡:“我要我的小铁盒!明天给我,明天给我!”
厉云霆心头涌上仓皇无措的酸涩和疼痛,余思年的反常,让他藏匿在背后的悲怆无限放大。
心脏莫名被死死揪住,有一股厉云霆无法解释的难受。
可眼下只能哄着余思年,不能再让他情绪起伏太大:“好,我保证,小铁盒明天就出现在你面前。”
不多时,余思年才安心地趴在他的胸前睡着了。
担心他这个睡姿不舒服,厉云霆轻轻地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之后也不敢开这个房间。
他去了洗手间,拨通了齐森的电话。
齐森不关机不静音,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他的声音也没有透出半点疲惫之意:“厉先生。”
也从不惊讶厉云霆在这个时间点找他。
“你现在去一趟年年的出租屋,在他房间找一个小铁盒,应该是在他妹妹床底下。”
厉云霆不用再多说明,齐森自然有办法进入余思年的房间。
他接收了指示,随意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