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帝的血液里也藏着蛊毒?
陆幽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要说些什么,只见戚云初又打开了桌案上的一个木盒。盒里头上下三排共十二格,每一格都放着一个贴着字条的纸包。
再看那些字条,一个个全都是宗室子弟的名字。
唐瑞郎抢在前头问道:“这些人难道全都中了蛊?”
戚云初点头:“从这十二份血样来看,并无一人例外。”
陆幽跟着追问:“莫非是鬼戎授意这些巫医来到京城,用蛊术控制大宁朝的宗室……还是说,康王赵暻里通外邦,妄图篡权夺位?!”
“恐怕这两者都不是。”
戚云初又丢过来一册书卷。看封面上的字迹,应该是这些天来审讯那几个鬼戎巫医的笔录。
陆幽赶紧打开书卷一目十行地扫视。唐瑞郎也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却被陆幽嫌弃地用肩膀轻轻顶开了。
“这上面说,被抓到的几个巫医招供:他们最初是受到药王院的邀请,跟追秦易昭一路东行来到柳泉。然而到达之后,药王院内部却分裂为两派,其中绝大部分人拒绝接纳这些打西边来的巫毒邪术。于是这些巫医就被暂时安置在了柳泉城外,并且得到了一些来自药王院内部的暗中赞助。
“有一天,将他们请来柳泉城的人,领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病人来找他们。说那个人得了罕见的重病,整个大宁朝的医生全都束手无策。然而这些鬼戎巫医却很快就查验出来——这个人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种蛊……”
念到这里,陆幽猛地停顿下来:“蛊不应该是鬼戎巫医下的吗?怎么又变成是他们查出来的了?莫非是在故意推卸责任?”
“唉,先别急着下结论,你倒是接着往下念啊。”
唐瑞郎急得过来抢那本册子,继续往下读了起来。
“这个病人的身体里的确有蛊,而且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古老蛊种。不要说是在大宁朝绝无仅有,甚至就在西戎鬼狄,也至少有两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药王院的人问那些巫医,有没有办法能够驱除蛊虫,治好这个病人。巫医回答说,这种蛊术在鬼戎已经失传了至少上百年,治好的希望是有,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和金钱。
“于是,在药王院的金援与默许之下,巫医们开始在柳泉城的郊外研究如何解开这种蛊毒的办法。而想要炼制这种解□□,首先就必须寻找尸体作为炼妖的‘丹炉’……”
读到这里,唐瑞郎恍然大悟:“原来挖那些尸体的目的竟然是制解药!可为什么尸体会‘活’过来了?”
戚云初道:“那和制造解药的步骤有关,你姑且老老实实地看下去。”
唐瑞郎点头,又接着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制作解药的过程十分诡秘复杂。首先,需要有一具新鲜死亡的尸体。然后将几种不同的药材、蛊虫放进尸体里,再滴入病人感染有古老蛊虫的血液。过一阵子再去看,如果先放进去的蛊虫还活着,就意味着这种蛊虫可以克制原有蛊虫的毒性。反之,如果蛊虫死去,就意味着失败。
自从来到柳泉城之后,巫医们所做的尝试不知凡几。然而并没有哪一次真正地见了效,反倒是用作鼎炉的尸体,竟然在几种蛊虫的综合作用之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发现了这一点的同时,巫医们盗取尸体的所作所为也引发了众怒,发生了随后的柳泉城之乱。
骚乱过后,余下的巫医转入地下行动。其实早在事发之前,他们就开始挖掘暗道。如今更是狡兔三窟,从地下自由出入柳泉城,甚至还在无数宦官侍卫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偷采宗室子弟的血样……
笔录书册到此戛然而止,陆幽与唐瑞郎面面相觑。有一些问题得到了解释,但是又有许多新的问题随之产生——
皇上和宗室子弟体内的蛊毒究竟是谁下的。而康王赵暻又为什么会找上鬼戎巫医,私底下将他们弄到柳泉城来制作解药?
陆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端倪,然而比他更快的,唐瑞郎已经抢先说出了猜测的答案。
“既然皇上与宗室都出了问题,那么康王体内是不是也有这种蛊毒?所以他才会这么迫切地想要制造出解药。可他又不希望与其他人共享解药,尤其是太子……”
他提到太子,陆幽眼皮一跳,突然想起了另外一桩很重要的事。
“我姐姐身体里也有蛊,会不会也是这一种?!”
“……你说什么?”
戚云初竟然也有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根据那些巫医交待,蛊有雌雄之别,而这种失传的奇蛊,应该是雄蛊。这意味着此蛊无法在女子体内寄宿,唯独只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陆幽有些心理准备。
“你姐姐,怕是已经怀上了中蛊之人的骨肉。”
怀孕?!太子的孩子?!
陆幽心里狠狠地懵了一下。
但他还不至于没有常识到这种地步——宫中女子,蒙受恩宠,哪个不睁着盼着能够承接雨露?在不久的将来,一旦太子继承大统,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岂不就是皇帝明面儿上的长子或者长女?
可是,事情果真有那么简单吗?
想到还有那个“王公子”,他不免紧张起来,艰难地启齿道:“我得再去问问她……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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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黄昏之前,陆幽与瑞郎辞别戚云初,离开了柳泉,马不停蹄返回诏京城。大半个时辰之后,陆幽一路进入紫宸宫,往通训门而去。
这个时间,正好赶上宫中用晚膳。按规矩,太子与诸妃向来不在一处吃饭,此刻过去倒也不会撞上。
陆幽熟门熟路地来到临霜殿内,正赶上宫女准备膳桌。他挥手命令所有人暂且退下,又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走到叶月珊身旁,开门见山地发问。
“姐,你……是不是有喜了?”
叶月珊以端坐的姿态抬起头来反问道:“喜?喜从何来?”
陆幽抓了抓自己的脸颊:“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叶月珊迟疑片刻,但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是又如何?我已经是太子的良媛,迟早会有这一天,怎么,很奇怪吗?”
“不奇怪……却也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反复酝酿的话,到了嘴边反倒有些难以启齿。陆幽更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这个孩子,真是赵昀的骨肉?”
“你什么意思?!”不出所料,叶月珊顿时羞怒起来,瞪着陆幽。
最得罪人的话已经说了出来,陆幽也不再吞吞吐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那个王公子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月珊脸色铁青,“如果你还想胡说八道,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不会容忍。”
“姐……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要瞒着我吗?”
陆幽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口中的‘王公子’是不是那个康王赵暻?他知不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如今朝中形势诡谲,你若连这些都瞒着我,那无异于蒙上我的眼睛,让我走在悬崖边上。你当真能够忍心?”
“我……”
叶月珊当然没有半点儿加害陆幽的心思,听他这么说也犹豫起来:“我若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陆幽失笑:“我还能怎么做?无论他是谁,只要没有加害于我的心思,我也不会去招惹他。”
叶月珊沉默片刻,又追问道:“那如果说,我要你看在我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扳倒太子呢?”
陆幽叹息道:“你这么一说,王公子想必就是赵暻了。你究竟是怎么会认识他的,又怎么会……怎么会计划着走到眼下这一步?”
叶月珊也跟着他叹气。
“哪里有什么计划,一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