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赵晴的疯病又发作了。唐瑞郎立刻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刀刃,再将人关回万春殿。
与此同时,陆幽也打横抱起赵戎泽,将他带到稍远些的凉亭里。再吩咐小宦官找来医官,控制赵晴的病情。
赵晴的病发得急,散得也快。医官以银针在他头顶穴位扎了几下,他整个人立刻瘫软下来,又成了气息奄奄的一个病美人。
“看端王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将戎泽继续留在万春殿。”
陆幽训斥了几名玩忽职守的小宦官,命令他们好生守候在赵晴身边,寸步不离。然后让唐瑞郎抱起赵戎泽,两个人匆匆赶回内侍省。
入了紫桐院,陆幽让唐瑞郎将赵戎泽抱进内堂。取出常备的药箱,小心翼翼地处理起小世子浑身上下的伤口。
这赵戎泽也真是坚强,一路上闷声不吭,小猫似的温顺乖巧;此刻眼泪分明已在眼眶里打转,却依旧强忍着,不愿哭出来。
唐瑞郎看着心疼,软语安慰道:“没事的,你若是想哭,就直接哭出来。这里没有人会责怪你。”
赵戎泽抬头看看他,两颗泪珠顿时滚下了脸颊。
“小叔叔……”他哽咽道:“求求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什么?”陆幽反问。
“不要告诉别人……父王刚才说我不是他的孩子。”
说出这句话的赵戎泽,终于忍不住,抱住唐瑞郎的脖子大声哭泣起来:“我会死的,我会被拖出宫门处死的!可我不想死,戎泽还不想死……”
他越哭越凶,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唐瑞郎急忙抱他起来,拍着他的后背:“不说不说,小叔叔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没有人会伤害戎泽,小叔一辈子保护你,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又哄了好一阵子,戎泽这才勉强镇定一些。陆幽赶紧将余下的伤口全都包扎处理完毕,脱下戎泽的鞋袜让他先躺到自己的床上歇息。
“你是不是,又有事情瞒着我?”
陆幽一边整理药箱,一边低声问道:“看起来你早就知道这家的是非。”
“冤枉啊!”唐瑞郎无辜地连连摆手:“这种事,你不问,我怎么能想得到要告诉你。”
“这么说,戎泽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倒不一定。我只知道,这不是赵晴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了。”
唐瑞郎叹了一口气,伸手帮赵戎泽掖好被角.
“赵晴平时对戎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但只要他一开始发疯,就会殴打虐待戎泽,甚至还会反复叨念,说戎泽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我姐和别人生的。”
“别人?”
“就是那个姓杜的亲王友!明明是赵晴自己与那个姓杜的搅七廿三,却反过来污蔑我的姐姐,这真是……”
听得出唐瑞郎动了气,陆幽拉了拉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拽出去说话。
然而躺在床上的赵戎泽小嘴一瘪,又睁开眼睛委屈道:“戎泽不是杜叔叔的儿子,真的不是!”
唐瑞郎赶忙安抚侄儿,陆幽看着他们两人,冷不丁地跳出了一个念头——
赵晴和赵戎泽父子在柳泉离宫之中毫发未伤,是因为杜雨愁随侍在侧的缘故。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个神秘的杜雨愁,本身也和鬼戎巫医有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便停下来问戎泽:“杜叔叔一直都和你们一起住在柳泉宫?”
赵戎泽摇头:“不,离宫虽然比不上紫宸宫,但门禁还是很严格的。有时候杜叔叔会应召入宫,却从来不在宫里过夜的。”
这样一来就更可疑了。杜雨愁并没有常伴在赵晴左右,鬼戎巫医明明有机可乘,却偏偏不动赵晴父子。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陆幽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杜叔叔的家在什么地方?”
赵戎泽努力地想了想,又摇头道:“杜叔叔在柳泉城好像没有家。不过有几次,爹爹曾经带着我去康王叔的府上和他见面。”
康王赵暻?怎么这件事也能有他的份儿?
陆幽正琢磨着,就听见瑞郎轻声道:“赵晴与赵暻幼时感情很好,他和杜雨愁的事情,赵暻想必也是知道的。再仔细想想,赵晴几乎足不出户,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认识一个打东海来的人?我看这个姓杜的,多半就是赵暻引荐给赵晴的。”
陆幽也承认他分析得确有几分道理,却又指出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
“赵暻的封邑并不是柳泉城,他又怎么会在柳泉城里有宅邸?若要休养,直接住在离宫里岂不是更加方便?”
“也许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柳泉城。”唐瑞郎说出了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又在搞什么鬼了?”
陆幽再问赵戎泽:“你还记不记得康王叔的宅邸在什么地方?”
这次赵戎泽终于点了头,可他也说不出具体的街巷名称,只能凭借记忆中马车的走向,断断续续说出一个大致方位。
“出了离宫的大门,左边第二座里坊。马车是从西门进去的,然后在一个叫卖包子的铺子门口右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听到这里,唐瑞郎悄悄凑到陆幽耳边:“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地方我们也去过……”
“王公子家。”陆幽点了点头,“也是同一个方向。”
为了印证这个可能的答案,陆幽又接连询问了有关于赵暻私邸的一些细节问题。赵戎泽回答了几个,也的确很像是在说唐瑞郎去找过叶月珊的王公子府。
难道说,那个神秘的“王公子”,是赵暻府上的人?
更进一步猜测,难道会是赵暻,或者是那个赵晴的情人,杜雨愁?
无论哪一个答案,都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显而易见的答案。
接下去的话题,不宜再在幼小的赵戎泽面前讨论,陆幽与唐瑞郎将赵戎泽哄睡了之后,悄悄推门而出,走到远处的院子里。
陆幽直截了当地抛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如果那间宅邸的主人果真是赵暻,那也就是说,赵暻与鬼戎巫医有关系。”
“身为大宁贵胄,却和敌国的巫医暗通款曲?”唐瑞郎摸着下巴,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这样说起来,去年皇上叫他去平定柳泉之乱,那不根本就是贼喊捉贼了吗?”
“所以说,鬼戎巫医能够在柳泉城里暗中行事,其实也是得到了赵暻的一些指使。”
“没错,没错……赵暻和赵晴,虽然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感情从小就很好。应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赵暻不让那些巫医对赵晴下手。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赵暻为什么要让巫医取走宗室的血液?这件事又和那些地下密道里的活尸有什么关系?”
唐瑞郎的这一连串问题,陆幽一时也无法回答。他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解决办法。
“下个旬假,我们再去一次柳泉城。也许秋公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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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趁着朝中放旬假的这一天,陆幽与唐瑞郎,快马赶到柳泉城。
他们入了离宫,找到依旧在督办巫医一案的戚云初,将所知的一切统统告诉给他知道。
戚云初听完,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
“想要知道赵暻为什么会与鬼戎巫医合作,答案也许就在这里。”
说着,他让陆幽与瑞郎跟着自己来,三人一路出了离宫,来到柳泉城的府衙。府衙前不仅立着两名衙役,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内飞龙卫,看见戚云初急忙拱手行礼。
戚云初领着陆幽与瑞郎进入府衙,绕到西侧的捕厅库房。只见这边又有更多的内飞龙卫把守,日夜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陆幽跟随戚云初入得捕厅院中,当即闻见了一股熟悉的臭味。身处地下密道时的毛骨悚然再度涌上心头,他放慢了脚步组想要缓一缓,身旁的唐瑞郎立刻贴心地扶住了他的后背。
只见院子里搭起了三个临时的乌棚,里头摆放着各种从地道里收缴得来的物品。角落里还放着几口薄皮棺木,上头贴着纸条,写着仿佛是什么人的名字。
戚云初领着他们绕过这些,走进了西边的那间屋子里。只见地上摆满了一个个的大陶罐,陶罐上贴着封纸,写满了鬼戎文字。
这些都是从地下密道里搬出来的蛊!
陆幽正有点紧张,却看见戚云初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细长的瓷制圆筒。
“过来看看。”
两人赶紧凑过去,只见戚云初首先将右手的大圆筒打开,将一些透明无色的液体倾倒在一个小碗里面。
然后,他又拧开了左手的小圆筒,倒出一团暗褐色的棉絮倒进碗中。
变化只在倏忽之间,红色棉絮进入碗中,液体顿时变成了一片幽蓝。
“有蛊?”陆幽马上反应过来,“棉絮上沾着谁的血?”
“皇上的。”
戚云初给出了一个最令人意外的答案:“是我叫天梁星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