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江临突然感到焦躁,那天他在气头上,话也说得重了,没想到她就真的记住了。
他侧过头不去看她,“这句话是我说得太过分,但是段小姐,我确实已经心有所属了。”
段子矜心疼得厉害,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懂了他的意思。
可她配合的态度却并没让江临感到释怀,双眉反而拧得更紧了。
他已经做好她会冷嘲热讽、大吵大闹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此刻出奇的安静,就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似的,安静得出人意料,安静得令人心慌。
江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试图容忍她的骄纵和无理取闹,甚至还有些不习惯她的通情达理。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保镖从不远处跑来,“江先生,老夫人问您怎么还不带这位小姐过去?”
段子矜这才抬眸看向黑衣保镖,又看了看江临,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多了几抹疑惑。
“我外婆想见你。”江临硬邦邦地说了句。
段子矜惊愕,外婆?想见她?
保镖道:“小姐,老夫人不止一次在院子里见过你,觉得有缘,想叫你过去说说话。”
听他这话,段子矜的眼角抽了抽,尴尬症都要犯了。
不止一次在院子里见过她……
她确实不止一次闯进人家的院子里。
保镖在前面引路,她就不言不语地跟在后面,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果然有座造型古朴的庄园别墅。
山石园林,水木清华,不说在市中心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造这样一座院子需要投多少钱进去,光看这满园精心打理过的痕迹,便可见江临的用心。
鱼池旁,清瘦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羊绒毯,样貌慈祥。
“老夫人。”段子矜走上前去,礼貌地叫了一声。
陈周氏笑了笑,“丫头啊,别把我叫那么老,跟我外孙儿一样,叫外婆就行了。”
“外婆。”段子矜立马改口,不忘道歉,“误闯进您家院子好几次,真是不好意思。”
“不碍事儿,你多来几次我才高兴!”老太太笑得像开花了,冲她一阵招手,“快过来让外婆瞧瞧!”
她走近了些,蹲在陈周氏面前,仰头看着她。陈周氏又夸道:“多水灵的丫头!”
江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高大伟岸的身影就静静地伫在她身后,即使段子矜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他在沉默中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略有些意外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半蹲的身子。
常年与外婆相处,江临知道,那是最累的姿势,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贝儿来过一次,没说两句话就坚持不住站了起来,外婆要仰着头才能和她说话。
而段子矜……
目光掠过她脚上的高跟鞋,黑眸里的色泽更深了些。
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同时发出了一阵笑声。陈周氏忽然道:“丫头啊,你可真教外婆喜欢,比上次临儿带回来的那个懂事多了!”
上次?
段子矜怔怔地看着江临,对方却沉着一张脸,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见他露出这幅表情,她立刻就懂了,上次他带回来的那个,肯定是姚贝儿无疑了。
江临带姚贝儿见了他的家人?
他从前都没带她见过……
思及至此,心里一阵疼涩。
陈周氏看看段子矜,又看看自己的外孙,登时不乐意了,“丫头,外婆叫你来聊天,你总跟我外孙儿眉来眼去的,是不是不爱理外婆?”
一听这话,江临的眸光几不可见地变了变,瞳孔中冷漠而纯粹的黑色仿佛掺进了什么杂质,在半明半暗的树林里,看不分明。
段子矜却捕捉到了一丝类似于威胁的意味。
他在担心她的回答让外婆不开心。
她无声笑了笑,回过头对陈周氏道:“外婆,您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不爱理您?我只是在想,您有这么优秀的外孙是多大的福气呀!”
语毕,她看到陈周氏眉开眼笑,余光里,江临也轻轻舒展了眉头。
可没过多久,江临心底却忽然生出异样——这已经不是段子矜第一次通过他一个简单的眼神,或是一挑眉、一扬唇的微表情准确地猜出他的心思了。
她到底……
“那你告诉外婆,你叫什么名字?”陈周氏问道。
“段子矜。”她一字一字,咬得很清楚。
“子衿,子衿。”陈周氏仰着头念了两遍,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冠上,望着斑驳的光影,感叹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好名字啊……你说是不是,临儿?”
江临毫不犹豫地附和道:“外婆说好当然就是好。”
“什么叫我说好当然就是好?”陈周氏又不乐意了,“别小看你外婆,我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好歹也称得上书香门第。你瞧瞧这些年你看过的书,哪本不是被你写的满篇都是这一句话?真当你外婆我不识字了?”
闻言,段子矜整颗心猝不及防地重重一震。
她握紧冰凉的指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江临,却见他笔挺的脊背也在刹那间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