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研究所和村委会的人聊得一派热络,段子矜和孟恬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饭桌一会儿。
“段姐,杨组长就是想拿你给方雨晴当替罪羊!”孟恬靠在洗漱池上,说得激动了,声音也拔高不少,“现在这村子被国家征收了,咱们做了一半的东西卡在流水线上,进了那么多钛合金全都浪费了,五百万的损失,这责任谁担得起?”
孟恬越想越气,眼睛红了一圈。
段子矜望着镜中的自己,双眼下拉长的青灰色略显憔悴,许是这段时间操劳过度的结果。
她沉默片刻,道:“放心,天塌下来也不用你来抗。我和人事的赵经理私交还算过得去,如果我走了,会交代她给你换个部门,这件事情,你就全当不知情吧。”
孟恬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段姐,你为什么要走?”
段子矜闻言却笑了,因为她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辞掉工作,还能省下时间在医院照顾爷爷。
等送走老人家这一程,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跟子佩回到大洋彼岸,也许嫁人生子,也许孤独终老。
总之,与她心中的人,与她放不下的过去,再无瓜葛。
段子矜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饭局上不能没人。我自己出去走走,晚上就回。”
人总是这样,开解了别人,劝不了自己。
听着二人对话的声音渐行渐远,一墙之隔的男洗手间里,高大伟岸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侧脸棱角刚毅,却不失沉稳与内敛。
深潭似的黑眸,静静地盯着楼道的转角处,声音消失的方向。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上的人都喝得不少,只有邵玉城和江临尚算清醒。
“哥,我们总算把这块地拿下来了。”出了酒店,邵玉城笑着拍了一下江临的肩膀,“之前那个姓宋的横栏竖辙,没少给所里使绊,还是得你出马才管用。”
江临睨着他,不可置否。邵玉城却嫌无趣,“今天喝得不尽兴,这么好的日子,不如咱们找个地儿自己喝点?”
G市不大,环境上乘的酒吧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但是在这里遇见段子矜,还是让江临和邵玉城倍感意外——
今天,他们相遇的次数似乎太多了。
第一次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素未谋面的她,以沉重悲恸的目光凝望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藏在这一个眼神里。
第二次在接风宴上,所有人都或欢喜或热情地迎接他,而她却背对着他,在听到他开口时,背影一僵。
第三次在这里,江临的另一只腿还没有迈进酒吧,便一眼看到吧台处那一抹米色的身影。
其实,她穿米色很是漂亮,比第一次见面时那件女式西装看着舒服多了。
此刻她握着酒杯,半趴在吧台上,像是喝多了。
邵玉城也看到了她,微微惊讶,“这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
“来这里还能干什么?”江临见怪不怪地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转身往她的反方向的散台走去。
“诶——咱们不过去吗?”邵玉城追上他,“她好像是一个人。”
江临淡淡睨着他笑,语调平静从容,“我们跟她很熟吗?”
邵玉城招来服务生,点了些东西,把酒水单往面前的玻璃桌上一扔,伸手把领带扯松了些,才打趣道:“不熟你刚才饭桌子上一直盯着人家看,别说是别人,我都要误会你对她有意思了。”
江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只道:“她身上的裙子,贝儿也有一件。”
“我X。”邵玉城没忍住骂出口来,兜兜转转还是和姚贝儿那女人脱不开关系,“知道你江大公子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别秀了成吗?”
说话间,酒保将酒送了过来,只见邵玉城把酒往杯子里一倒,把杯子往桌子中央一推,对吧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杯酒帮我给那位小姐送过去。”
常年在酒吧里工作,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他心下了然,刚要端起酒离开,便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按住了酒杯。
酒保抬眼看去,竟然是那个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深沉男人。
江临出手制止完他,皱眉看向沙发上的邵玉城,“你这是要做什么?”
邵玉城笑嘻嘻的,“酒都送了还能做什么?大哥,段小姐虽然不比你家那位影后,但也算是万中无一的美女了。你对她没意思,还不让兄弟我下手?”
江临深深睇了他一眼,撤开了按住酒杯的手,“随你。”
当酒送到段子矜手中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回过身时,却见江临和邵玉城二人正朝她走来。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嘴边缓缓牵起自嘲的笑。
段子矜,别这么不争气,你就这么想他,想到出了幻觉?
她对着那幻影轻笑着打了个招呼,双唇间缭绕着酒的烈香,“好久不见了,江教授。”
邵玉城看看她,又看看江临,这女人真是喝多了,不是才刚见过,哪里称得上“好久”?而且他就站在江临旁边,她却像看不见他似的。
江临不大喜欢女人喝酒,碍于她是玉城难得点名要追的女人,便忍了忍,“段小姐,又见面了。”
听到如此真实的声音,段子矜蓦地呆住,难道这不是她的幻觉?江临,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