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此次派遣过来的竟然是一群年纪不过十多岁、尚处于初高中生阶段的稚嫩娃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胆量可比那龙都大学里的大学生们要大得多呢!
就在今日清晨时分,足足有三百余名这样的学生娃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看江公园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对每一个进入公园的人员逐一进行严格地盘查。只要发现对方来自于金城县,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当时,竹节正手提着一只碗,刚刚踏入看江公园的后门,冷不丁地就被三名学生娃娃给团团围住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竹节心中不禁一紧,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回答起他们的询问。然而,当这些孩子听闻他来自金城县时,二话不说,立刻挥舞起拳头和腿脚,朝着竹节狠狠地招呼过去。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可怜的竹节已是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累累。随后,他就像一件物品一般,被无情地带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这间黑屋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同样遭遇的人,他们全都蜷缩在角落里,一个个显得狼狈不堪。其中大多数人的嘴角还流淌着鲜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竹节哆哆嗦嗦地从这群人身旁走过,接受了数十人的一番仔仔细细辨认。好在最终确认他并没有参与那场针对龙都大学学生的群殴事件,这才得以重获自由,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间可怕的黑屋。
听完竹节的讲述,柳青青便在哥哥柳报国的枕头下拿出一个红袖章戴在胳膊上:“情况有些不妙,我得出去看看!”
“你傻啊青青,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去不得!”竹节慌乱地抓住了柳青青的胳膊。
“放心,没得事!”柳青青笑着拍了拍胳膊:“我有八.二六的红袖章。”
“那也不行!”竹节急声道:“那群娃娃可狠了!”
竹节满脸惊骇,显然还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
“让青青去——”原本沉默的贾仁慈说话了:“青青智勇双全肯定没事,再说不了解情况我们下步怎么行动?”
柳青青走出宿舍大门,风雨已完全停了,几丝阳光透过云层射了出来,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法国梧桐蒸发出来夹杂着花木芳香的气味。
径直从龙都大学后门走到看江公园,并无一人盘查,因为他袖子上戴着红袖章。
看江公园四处躺着呻吟的人,柳青青已习惯了,他走到饭堂一看,只见锅灶冰冷,杂物遍地,后来在一个库房里寻着几根已泛黄的黄瓜。
柳青青把它们带回宿舍,众人接过就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柳报国进屋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叹口气道:
“都是你们自找的,俗话说客不欺主,你们那个江副司令逞英雄,打了我们的军代表,砸了我们八.二六的枪……算了不说了,这三天你们就拿我的饭票去学生食堂打饭凑合着吧!”
柳报国把饭票递给弟弟柳青青,柳青青不接,皱着眉头道:“哥,饭票给了我们你咋办?”
柳报国笑了笑:“谁还没有几个朋友?我自然有办法。”他把饭票塞在柳青青手里,又从裤兜里掏出两封信。
柳青青接过一看,一封信字迹流利无比,一封信字迹完全是用火柴棍生硬拼凑而成。
他拆开第一封信:
柳青青、竹节、贾仁慈:您们好!并向柳大学柳报国致意!革命正在白热化中,你们才是真正的革命造反派,上面已对你们作了充分的肯定。‘贫司’是彻头彻底地保皇派,是走资派的御用工具,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太平镇的希望、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就寄托在你们的身上了。你们是太平镇的精英!我向你们致敬!!祝:革命早日成功!汪图 六八年农历七月十二日
“狗日的汪图写的,”柳青青把信递给竹节道:“如果他的人格有他字迹的二分之一这么漂亮就对了!”
竹节接过信看完,骂道:“汪图这龟儿子历来是见风转舵!也不知他心里又在打啥鬼主意。”
贾仁慈从竹节手里拿过信,只看了约十秒,就三下五除二地把信撕了个粉碎,没发表任何意见。
第二封信是父亲柳金源叫别人代写的,柳青青看完后心情显得有些沉重,信的内容是牛大力、老红军李元善要柳青青反戈一击,回太平镇做“贫司”的司令,否则后果严重……
……
龙都城的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太平镇的革命也没有闲着。
“小爬虫贾仁兰滚出来!”民兵连长陶神叉着手站在竹节的母亲贾仁兰的大门边吼声如雷。
“小爬虫?啥子小爬虫?”贾仁兰莫名其妙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污渍的手在围腰上使劲地擦了擦。
刚走出门口,陶神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啪啪”两声脆响,贾仁兰的脸上就红肿了起来。
“装你妈的啥子憨?信不信老子再给你两个耳光!”陶神瞪着眼骂道。
竹节的妹妹竹青、竹叶、竹枝三姐妹看到母亲挨打,跑过去抱着贾仁兰的大腿就哭了起来。
“哭你妈的丧!”民兵连长陶神的弟弟黑铁塔陶气抓小鸡似地将三个小孩抓起扔到一旁,接着把一块木牌套在贾仁兰的脖子上,吼道:“走,到学校操场集合,然后给老子爬街!”
贾仁兰被拖上了街,她反抗道:“你们凭什么叫我爬街?我出身贫农!”
“你是贫农不假,要怪就怪你那宝贝儿子……!黑铁塔陶气冷声道。
学校操场人山人海,他们围观着一个个畸形怪状的人,这些人就是巧笔的漫画大师也难构思出来,圆形方形尖状的纸糊高帽子戴在头上。
姿势有站有蹲,有跪有趴,跪的方法也有很多种,跪瓦片跪玻璃跪煤渣,共计不下五十余人。
这些人除了五类分子外,其中有十多人同贾仁兰一样属小爬虫、变色龙之流。
黑铁塔陶气手挥木棒大声吆喝道:
“一类站着走,二类低头走,三类躬腰走,四五类变色虫、小爬虫爬着走!”
一大堆人趴了下去,恢复了人类祖先的模样。
从两只脚变成四只脚的单是学校的教师就有四人,他们先都是贫司成员,后来反戈一击参加工农联盟,就被理所当然的列为“变色龙”。
六十多岁的老教师卢峥嵘解放前是教师解放后也教书,此刻趴着爬了半条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爬上他的背,“驾驾驾”地在他身上又踢又打。
爬到中街十九级的石阶旁,卢峥嵘艰难的回过头看清了骑在自己身上的是贾仁慈的儿子贾小龙,然后就趴在地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一刻,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挂牌子。
游街子,
猴子变人变猴子,
劈头盖脸挥棍子,
你们这是做啥子?”
有人高唱,黑铁塔回头一看,就看见了甩罗圈腿的贾癫子,贾癫子头戴一顶黑污污的十八圈破草帽,边唱边拍手,卖力地抬着一只脚甩圈子。
黑铁塔气不打一处,抬手就是一棍子。
这一棒去得扎实,“啵”的一声响,贾癫子杀猪一般嚎叫着钻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