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来呢?
宋听澜想不通。
阿鸢说过,她不曾怪过他当年的任性,既然不怪他,既然心悦他,那为何不愿意回来?
是因为害怕魔尊吗?
于是他一边修炼决心势必要手刃魔尊,一边在漫长而孤寂的日子里慢慢地等待着,他数着一个又一个的五年,或许下一个五年她又会出现,笑得两眼弯弯喊他“师兄”。
但直到五百年,她还未出现,他的心魔却越来越深,几次都险些害得他走火入魔。
天极宗莲影峰上,那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神清骨秀的剑道第一人,日日夜夜受着相思的煎熬。
他在每一个无法沉睡的夜里,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沉沦,望着膨胀的心魔,爱欲越深,心魔越重。
他好像被打碎了傲骨,成了爱欲的奴隶。
牧远舟闭关的时间越来越短,次数也越来越少,也将他拘在莲影峰上,想尽办法想助他化解心魔。
但无果,牧远舟只好将人好生拘在莲影峰。
直到一个月前,他唤来宋听澜,让他带队参加此次宗门大比。
…怎么会这么像呢?
几乎在那人步步走近时,吐出第一个音节时,宋听澜原本腐朽枯竭的心就活了过来,一点又一点缓慢的复生跳动。
百年后的重逢,他的心跳比他先认出了她。
她身着青衫,细腰盈盈一握,戴着白玉面具,露出白皙的下巴。
原本立在角落对一切都冷漠以待的宋听澜,忽地将视线停在她身上,一寸又一寸,好像要看破她面具下的真容,看透她躯体中的灵魂。
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动作,叫他无比熟悉的咬词,和那熟悉的叫他心悸的面具下的眼神。
如同他十九岁那年,奉命带师弟师妹下山历练,却在除妖时不慎被身后护着的小师妹偷袭下了合欢散。
被扶进破庙时,热潮一点一点蔓延,宋听澜靠在破庙的柱子上,勉力睁眼,看向身前的人。
对方正用一种贪婪而痴迷的眼神盯着他,甚至还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小师妹,长着和阿鸢一模一样的脸,却并不是他的阿鸢。
合欢散药性极强,宋听澜也未曾想到她胆大包天至此,眼眸深处一片森然冷意。
一道雷光划破天际,冷雨狂风灌进庙里,雷声轰鸣,有一瞬这漆黑的破庙亮如白昼,就在这一瞬光亮间,他看见那小师妹呆滞的脸。
意识昏沉,体内的灼热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意识朦胧间,他似乎看见原本色胆包天的小师妹忽地缩进角落背对着他,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还小幅度地瑟缩着,像受到惊吓抱着自己窝在角落的小仓鼠。
他生出几分诧异,见她缩成小小一团还随着雷鸣抖个不停时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笑意。
不止是雷鸣,还有他因为合欢散药效发作忍不住泄出几声暧昧的呻吟时,她抖得更厉害了。
他半晕半醒,看见那人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掰开他的嘴。
他内心正厌恶,却发现她在给他灌解药。
她动作又生疏又急切,不小心碰到他的舌尖。
他还没什么反应,她反倒急急地松手退开了。
意识清醒时,她强装镇定又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目光,手紧紧揪着衣袍,面上还强装冷静。
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引得他灵魂战栗。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她的眼神、她的神态、她的小动作都叫好像将他带回了那个梨花终年漫香的村落。
同一张脸他都能认出两个不同的灵魂,如今,就算她戴着面具,就算已隔百年,他的灵魂照样为她而战栗。
但这次,琉璃殿里,她好像不认识他一般,甚至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时有些退缩。
怕他吗?
吓着她了吗?
宋听澜特意以传话的借口换了个只有二人的地方,就是为了试探,为了确定她是不是他的阿鸢。
如果是,为什么不与他相认?
是像之前一样,失去过记忆,不记得他们的从前了吗?
……
季清鸢说完后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沉沉盯着她看,终究还是有些受不住,道:“宋道友若无旁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裙衫随着飘扬掠过地面,像漾开的水波。
还未走几步,纤细的手腕便被人用力攥住,那人手掌宽大,抓着她的手腕却极其用力,好像生怕她跑了:“等等。”
季清鸢回头,眸带惊色,看着他抓着她的手。
宋听澜何时成了这般随意触碰女子的人?
宋听澜瞥见她的惊色,放开了她的手,口中道:“晚辈失礼。”
季清鸢退后一步:“宋道友可是身子不适?”
宋听澜摇头,忽地抬眸,轻声道:“晚辈途经江陵,得了道友所赠的百花城的桃花酥,是一殊种秋季始开的桃花所制的,清甜酥脆,仙子可愿尝尝?”
他说了一大段话,季清鸢心里更是提心吊胆,恨不得死死捂着自己的马甲,闻言便也只道:“谢过宋道友好意,但…我不爱吃甜糕。”
宋听澜抿着的唇平直几分,垂眸看着她,半晌,他才轻声道:“原来如此。”
“是晚辈叨扰了。”
他未再说什么,只作了作揖,转身大步离去,月白色衣袍被秋风吹得微扬。
季清鸢驻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拐弯后,才收回目光。
她摸了摸脸,只摸到泛着凉的白玉面具。
没错呀,她戴了面具的。
她明明戴了面具,为何还是觉得宋听澜看穿了她,在试探她?
季清鸢蹙眉,一边往瑶池小筑走,一边忍不住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繁星既然说了琉璃殿有她一人便足够且她已经刷过脸了,季清鸢便心安理得地回了瑶池小筑。
季清鸢推开门,坐在檀木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了压惊,才问系统道:“系统,你不是说道具商城的道具是免费的吗?”
系统上线,道:“是的,宿主。但是一日只能免费三次。”
三次也够了,比起之间扣扣搜搜的攒积分买道具,季清鸢心里已经满足很多了。
季清鸢道:“有没有面具?要那种特别自然,连修为高强者都无法看透的那种面具。”
系统道:“有的。人皮面具,刀枪不入,材质坚韧,贴脸无痕,修为高强者亦然无法透过面具看到真人。”
季清鸢大喜,拍手道:“好!我要了!”
先挡住脸最要紧,其余的以后再说。
系统道:“滴——,恭喜宿主成功兑换道具:人皮面具。”
季清鸢手上立马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皮面具,摸着极为柔软。
她摘了白玉面具,将这人皮面具贴到脸上,那人皮面具便极快的与她的脸贴在一起融为一体,摸上去极有弹性,压根看不出戴了面具。
季清鸢走到铜镜前,便见铜镜中出现一张极为普通的、随时随地都能淹没在人海里令人记不住的脸,唯独面具遮不住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汪清澈的泉,增了几分清秀。
这也够了。
除了眼睛有几分相似,其余的完全跟她本人两模两样。
季清鸢对这个样子分外满意,不停上手捏了许久,忽地想起什么,对系统道:“对了,统,你之前说我的修为可以恢复,你先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
系统道:“恢复修为其实也不难,宿主现在属于渡劫失败修为反噬,只需要入瀛洲玉雨池以其池水泡身三个时辰便可以洗筋伐髓,重塑经脉,疏解被修为反噬而积压堵塞的灵力。”
瀛洲玉雨池?
瀛洲玉雨,不就是梨花吗?
季清鸢摸着下巴,道:“这瀛洲玉雨池在哪?”
系统道:“妖界,钵池山。”
妖界?
系统道:“不过近年来,妖王岑川屡次三番意图挑起妖族与魔族的战争,恐不太平,宿主若要前去,须万分小心。”
一天有三个免费道具在,她怕什么?
宋听澜敏锐地叫她害怕,叫季清鸢有一种过不了多久便能被他扒下马甲的感觉。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季清鸢吭哧吭哧开始收拾东西,站起来环视了这屋子一圈又发现这大多都是些她不熟知的东西。
瑶池仙子毕竟是大乘期的大能,储物戒中珍宝法器灵植不少,可以说是堆积成山,但只有一些珍宝法器在记忆中有其名字和功能,其余几乎没什么记忆。
瑶池仙子的本命武器是流光琴,但季清鸢是个练剑的粗人,压根儿就不会弹琴,琴这种风雅的乐器对她而言无异于无字天书,看不懂也找不着门路。
她站在琴前面,只能做一头牛。
流光琴通体为荧蓝色,可随主人意念而变大缩小,因为系统修改了剧情,流光琴的魂契如今在她身上,她现在是流光琴的主人。
但她真的一点都不会弹。
季清鸢想了想,还是将流光琴放进了储物戒,又看了看储物戒的东西,戴上白玉面具,便往外走。
这次的宗门大比是擂台赛,参加的宗门又不少,初赛决赛总决赛,至少得比个十几天。
她得出去躲躲,不如便先去妖界钵池山,先恢复修为最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