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钉在姜似床榻旁的雕花柱上。
箭尾系着的夜莺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姜似瞬间清醒,指尖触到符咒的刹那,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让她后背的圣女图腾微微发烫。
这是南乌夜莺门专用的联络符,知道她身负图腾的,除了苏宁,就只有那个该死的讨厌鬼余七了?
“余七……”她攥紧符咒,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这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姜似,你真的要去吗?或者说你真的想做什么南乌圣女?】苏宁的声音如影随形。
姜似将符咒凑近烛火:“天香阁的柳烟儿是夜莺门的人,她或许知道圣女图腾的来历,另外我只是想要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烛焰突然暴涨,苏宁的身影在火光中浮现:【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姜似抬眸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比起这个,我更怕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行吧!反正你的重生就是为了找到答案。】
天蒙蒙亮时,姜似已换上男装,却在前院撞见了满头大汗的甄珩。
这位文弱书生正吃力地挥舞着一把青铜剑,动作笨拙得像只瘸腿的鹤。
“甄师兄你这是?“
甄珩慌忙收剑,却不慎划伤了自己的手腕:“四、四妹妹!我……我也想要习武……”
他红着脸掏出一束沾着露水的兰草,“另外这是我昨日上山采药时看到的,想着你调香的时候或许能够用得上。”
姜似接过兰草,注意到他手心满是荆棘划出的血痕。
前世甄珩也曾这样默默守护她,最终却落得贬官流放的悲惨下场。
“多谢师兄。”她柔声道,“只是这习武非一日之功,不如……”
“我知道我笨拙。”甄珩突然抬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但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而无能为力。”
晨光中,他手腕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日寿宴上她被迫签下契约时按下的血指印。
……
天香阁门前,姜似被老鸨拦在外面:“柳姑娘今日不见客!”
“就说东平伯府姜湛求见。”姜似早有准备,递上一锭银子。
老鸨掂了掂银子却是满脸嗤笑道:“姜大公子的面子也不够!除非……”
她突然压低声音,“阁下是夜莺门的人?”
姜似心头一跳。
正要回答,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那加上都卫司的腰牌如何?”
余七一袭墨蓝劲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腰间乌木短刀上的红绳格外扎眼。
姜似呼吸一滞,搞不懂他怎么会来?
突然意识到这个余七可能一直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余大人!”刚才还是满脸嚣张的老鸨顿时矮了半截,“您里边请!”
雅间内,柳烟儿隔着珠帘打量二人:“稀客啊!都卫司通判和东平伯府四姑娘联袂而来,莫非小女子这是犯了什么王法?”
姜似福了福身:“久闻柳大家香道造诣非凡,今日特来请教。”
“哦?”柳烟儿目光在余七和姜似之间转了转,“那余大人难道也是来学调香的?”
余七抱臂而立:“本官对香道没兴趣,只是担心姜姑娘的安危。”
柳烟儿轻笑:“既如此……”
她拍了拍手,两名侍女端上香炉,“不如让姜姑娘单独与我一叙?余大人和姜公子在外间喝茶如何?”
熏香袅袅升起,余七和姜湛很快“昏睡”过去。
柳烟儿指尖一弹,一道结界笼罩内室:“现在,阁下可以表明真实来意了。”
姜似从袖中取出夜莺符:“夜莺门分部赵羽,奉命追查圣女图腾下落。”
柳烟儿眼神一凛:“凭证?”
姜似早有准备,用南乌语念出一段密文。
这是前世余七审讯夜莺门刺客时她偷学来的。
“原来还真的是自己人。”柳烟儿神色稍霁,“你说发现了圣女图腾?”
“在北周贵女身上。”姜似压低声音,“但此女从未去过南乌,为何会有圣女的身份图腾?”
柳烟儿沉思片刻:“除非是血脉觉醒。古籍记载,真正的圣女能预见未来,带领南乌复兴。”
她突然凑近,“你可见过她施展异能?”
“没有。”
珠帘外,本该昏迷的余七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
回府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街市平静。
崔明月骑着匹枣红马横冲直撞,沿途摊贩人仰马翻。
“让开!贱民!”她一鞭子抽翻卖糖人的老伯,“竟然敢挡本郡主的道!”
姜湛怒发冲冠:“住手!”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缰绳。
“哥哥!”姜似脸色煞白。
前世正是这一幕,导致姜湛被长公主府暗害。
崔明月扬鞭冷笑:“哪来的狗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天子脚下,王法面前,人人平等!”姜湛毫不退让。
姜似突然跪倒在地:“郡主恕罪!家兄鲁莽,民女愿代他受罚!”
这一跪,满街哗然。
崔明月愣了片刻,继而恼羞成怒:“哼!在这里装什么可怜!”
她猛地催马冲向姜似,“本郡主今天就……”
一道蓝影闪过,余七凌空抓住马辔,硬生生将狂奔的骏马掀翻!
崔明月惊叫着跌落,被余七一把扣住手腕。
“七……”崔明月突然噤声,像是认出了什么。
余七眼神冰冷:“崔郡主当街行凶,都卫司有权拿问。”
他扫了眼围观的百姓,“诸位若有冤情,可到衙门作证。”
人群爆发出欢呼。
姜似抬头,正对上余七复杂的目光。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金色,就像……苏宁发怒时的瞳色?
……
长公主府内,崔明月贴着书房门缝偷听。
“什么?余七就是七皇子景珩?”长公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钦天监不是说他已经……”
“长公主,老奴亲眼所见。”徐嬷嬷低声道,“他制服郡主的招式,与当年贤妃娘娘的贴身护卫如出一辙。”
“哼!难怪陛下最近总是显得那么的异常。”长公主突然噤声,“去查查东平伯府与贤妃有何关联。尤其是关于那个姜似的所有信息。”
“是!长公主。”
门外的崔明月悄悄退开,心脏狂跳。
接着她拉住路过的徐嬷嬷满脸疑惑的问道:“嬷嬷,父亲心里那个人……是不是姓姜?”
徐嬷嬷大惊失色:“郡主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你不要管这么多,快回答我是不是?”
“郡主,还请恕老奴不知之罪,这种秘密不可以胡乱猜测。”
“哼!倒是没有看出来,徐嬷嬷你倒是挺忠心。”
“郡主,老奴还有要事,就先暂时离开了。”
“……”
……
与此同时,天香阁顶楼,柳烟儿将姜似调制的香粉撒入水中。
粉未遇水竟浮现出火焰纹路,与古籍记载的圣女徽记一模一样。
她眯起眼,“果然是她!来人!备轿,我要去见国师。”
……
此时的姜似将保命符塞进姜湛的护身香囊:“一个月内不许出门,否则……”
“知道了!知道了!”姜湛撇嘴,“你这丫头越来越像老妈子。”
“我是为你好!”姜似突然拔高声音,又迅速软下来,“哥哥就当……就当为我考虑可好?”
姜湛揉了揉她头发:“行吧!不过你得告诉我,这符咒哪来的?那个白衣人给的?”
姜似沉默片刻:“他很危险,但……能保护你和我。”
“哼!突然发现你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
等到姜湛拿着保命符离开了这里之后,姜似疑惑的声音却是在心中响起,“苏宁,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力量?我相信你很容易便是能够办到。”
“你哥哥的性子跳脱,有了力量反而会招惹更大的祸端。”
“也是!难怪你会自称恶魔,原来竟然是深谙人心。”
“姜似,你好像还是没有忘记余七?”
“我……”
“不要试图隐瞒我,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别忘了你的灵魂在我手里。”
“主人,你放心!姜似绝对不可能背叛你。”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
次日,甄夫人特意安排的相亲宴上,姜佩与翰林院林编修相谈甚欢。
姜似正要松口气,甄夫人突然拉住她手:“好孩子,你为妹妹这般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着落了?”
姜似一时语塞。
甄夫人拍拍她手背:“珩儿虽愚钝,却是一片真心。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
凉亭里,甄珩紧张得打翻了茶盏:“四妹妹若觉得唐突,就当这只是一个玩笑。”
姜似主动改口,“甄大哥,其实我一直视你如兄长的,并未曾参杂过任何别的感情。”
甄珩眼底的光黯了黯又是强颜欢笑的说道:“能当四妹妹的兄长,也是我甄珩的福气。”
“……”
假山后,余七手中的乌木短刀突然发出嗡鸣。
他盯着凉亭中相谈甚欢的两人,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灼热感,就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封印一样。
龙胆匆匆赶来:“七爷!那养蝎人招了,长公主府买‘神仙游’是为了……”
余七抬手制止,最后看了眼凉亭:“回去再说。”
“是!七爷。”
……
凉亭里的气氛骤然凝固。
余七的突然出现让甄珩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水溅在石桌上。
“余大人何事?”甄珩起身挡在姜似前面,这个文弱书生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强硬。
余七的目光掠过甄珩,直直看向姜似:“都城司有桩案子,需要甄大人协助调查。”
“现在?”甄夫人从假山后转出,手中团扇轻摇,“余大人好生不解风情,没见小儿正与姜姑娘谈话吗?”
“母亲。”甄珩突然打断,“既然是公务,儿子理当配合。”
“……”
接着他转向余七,意有所指,“不过余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一同去衙门做个见证?”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姜似仿佛看到无形火花迸溅。
最终余七颔首:“请。”
待二人离去,甄夫人叹了口气:“这余大人对四姑娘你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姜似勉强笑道,“夫人多虑了!余大人只是公务在身。”
她低头整理裙摆,没让甄夫人看见自己眼中闪过的红光。
方才余七靠近时,她背后的圣女图腾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
东跨院的石榴花开得正艳。
姜湛与卢楚楚并肩坐在石凳上,一个眉飞色舞地讲着江湖趣闻,一个捧着茶点吃得两腮鼓鼓。
“后来那山贼头子被我哥一剑挑下马,其实是我躲在树后射的暗器啦!”
姜湛哈哈大笑,不小心喷出半块糕点。
两人笑作一团时,廊柱后传来一声冷哼。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肖氏阴沉着脸走出来,“姜湛,你可是东平伯府嫡长子,与这等粗鄙女子谈笑甚欢?”
“还请二婶慎言!”姜湛霍然起身,“卢姑娘是怀化将军嫡女,曾单枪匹马救下一村百姓!”
“什么?”肖氏噎住了。
她原想借机在姜老夫人面前挑拨,却不想这野丫头竟有这等身份。
更糟的是,姜老夫人正被丫鬟搀着站在月洞门外,显然听到了全部对话。
“怀化将军?”姜老夫人龙头杖一顿,“可是卢震将军?当年北疆之战,老身还曾为他缝制过战袍。”
卢楚楚连忙行礼:“家父常提起老夫人的恩情!”
肖氏眼见形势逆转,急忙道:“母亲,这丫头毕竟江湖习气太重,恐带坏湛儿。”
“你给我闭嘴!”姜老夫人突然厉喝,“老身还没问你在佩儿婚事上动的手脚!”
“……”
姜湛这才知道,原来姜佩出嫁前,肖氏竟想暗中换亲,把女儿塞给六十岁的盐商做续弦!
“二婶!”姜湛气得发抖,“佩妹妹可是你亲生女儿!”
肖氏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
都卫司后衙,余七盯着案头那盆被退回来的海棠,眉头拧成了疙瘩。
“七爷,属下明明看见姜姑娘接了花的!”龙胆委屈道,“谁知道她丫鬟又给送回来了。”
余七指尖轻抚花瓣。
这海棠是他亲手在别院栽种的,今晨特意选了开得最盛的一枝。
难道……她不喜欢?
“备马。”他抓起乌木短刀,“去东平伯府。”
“是!七爷。”
刚出衙门,就听见街上喧哗。
一队女子哭哭啼啼从绛雪轩方向跑来,后面追着拎扫帚的迟瑞盈。
“怎么回事?”余七拦住一个路人。
路人撇了撇嘴解释说道,“嗨!说是用了姜家的胭脂烂脸了,可那领头的我认识,是长公主府的粗使丫头!”
余七眼神一凛。
崔明月这是要报复?
此时的绛雪轩门前一片狼藉。
姜似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发髻散了一半也顾不上整理。
卢楚楚气呼呼地挥舞着短剑:“那群泼妇!明明是自己抹了辣椒水。”
“楚楚。”姜似轻声制止,“去帮柔儿清点损失。”
余七站在街角,看着姜似挺直的背影。
她明明可以动用恶魔之力惩戒那些人,却选择自己默默承担。
这女子,到底有多少副不同的面孔?
夜深人静,姜似对着账册发愁。
今日的闹事加上赔偿,几乎掏空了铺子的流动资金。
阿蛮欲言又止,“姑娘,要不把老夫人给的头面当了吧?”
姜似摇头。
那是祖母的嫁妆,怎能……
突然,窗外传来“呜呜”声。
军犬二牛用脑袋顶开窗子,嘴里叼着个油纸包。
姜似解开一看,竟是厚厚一叠银票!
“这……”她翻到最下面,发现张字条:「先应急——七」
笔迹凌厉,像极了那人平日作风。
姜似眼眶发热,又猛地警醒。
余七俸禄有限,哪来这么多钱?莫非……
“二牛!”她抓起油纸包,“带我去找你主子!”
一刻钟后,姜似灰头土脸地从狗洞爬进都卫司后院。
余七正在练剑,见她突然出现,一个收势不及,剑锋擦过她鬓角,削落几缕青丝。
两人同时僵住。
月光下,姜似脸上的灰尘和凌乱的发丝莫名可爱,余七喉结动了动:“姜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银票我不能要!”姜似将油纸包塞给他,“你是不是去借印子钱了?”
余七愣了片刻,突然低笑出声:“放心!这是我剿匪得的赏银。”
他顿了顿,“算作我入股。”
姜似还要推拒,余七突然逼近一步:“难道姜姑娘宁可要甄珩送的兰草,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吗?”
这话里的醋意让姜似耳根发烫。
“多谢大人。”她后退半步,强作镇定,“红利按月结算。”
转身时,她没看见余七眼中闪过的金色光芒,与那日制服崔明月时如出一辙。
三日后,姜湛在演武场叫苦连天。
余七的“特训”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手腕抬高!”余七用木刀敲打姜湛的手肘,“敌人可不会留情!”
姜湛龇牙咧嘴:“余大人,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余七不答,却加重了力道。
他想起那日姜似爬狗洞的狼狈模样,想起她为保护兄长不惜下跪。
这个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可知他妹妹为他付出了多少?
“再来!”余七冷声道,“直到你能接我十招为止。”
远处廊下,姜似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余七教导姜湛的样子,让她想起前世那个为她挡箭而死的青年。
姜似攥紧衣襟。
她知道,与恶魔的契约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至少此刻,看着兄长在余七指导下日渐精进的武艺,她可以暂时欺骗自己,一切都在变好。
虽然苏宁一直都在告诫姜似,这次的重生只是为了查明真相,可是这段时间的调查却是越来越扑朔迷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