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御书房内,他手握一书卷,站在窗边,月下观言。
“陛下,平章事求见!”太监前来通告。
他并未抬头,只道:“宣!”
不待太监通告,南宫明径直走了进来,“陛下,臣有本启奏!”
太监吓了一跳,惶恐道:“大人这不合礼数!”
“无妨,你们且退下!”他挥了挥手,撤下房中所有侍臣。
“陛下!”南宫明正欲开口,却被他打断,“不急,爱卿一路走来,辛苦了,那儿有杯茶,请自便!”
“陛下,臣不是来喝茶的!”南宫明正欲阐明来意,却又一次被他打断,“不急于一时,先把茶喝了再说,这杯茶可是朕亲自为你斟的。爱卿不愿喝,莫非是嫌弃朕的手艺?”
南宫明欲辩无言,只好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爱卿觉得如何?”
南宫明放下茶杯,拿出奏章,随口敷衍道:“陛下的手艺,无人可比!”
他似笑非笑,“那就好,朕还以为这杯中之毒,爱卿已有所察觉。”
南宫明不以为然道:“陛下若欲杀臣,何必等到此时动手,只需一道圣旨,一杯鸩酒,相府明日缟素!”
他星眸一沉,目光深邃,“爱卿觉得朕所言不实?”
南宫明两手合于身前,深鞠一躬,“君要臣活,臣不得不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阖上手中的书卷,“奉承的话少说一点,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清楚。要死要活随你,先把奏折呈上来!”
闻言,南宫明两步并作一步,急忙将奏折奉上,“请陛下过目!”
他接过奏折,只是瞧了个大概,便阖上了折子,“为这点小事,连夜入宫,爱卿操劳矣!”
南宫明紧张道:“陛下,这可不是小事!诚王的人已然露面,若不把握住这次机会,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这话有点瑕疵!露面的可不是王府的人,怎能说与王叔有关?诬陷皇族,这可是重罪,爱卿三思啊!”
他把奏折退回南宫明手中。南宫明还想辩解什么,他却不给南宫明辩解的机会。
“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皆为纸上谈兵。单凭这本奏折,远不能证明王叔涉足其中。西楼的人始终不是王府的人,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南宫明欲言又止,心中很是郁闷。
“好了,朕有自己的打算,爱卿还是不要多管皇族之事,莫要步上官氏的后尘!”他语重心长道。
“陛下,臣知你不忍心,可君王之道,向来容不得半点私情,此亘古不变之理也!日月交替,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岁月变迁,历代君王皆忧虑于此,可岁月不饶人,人心叵测,谁知对错?”言罢,南宫明行礼告退。
望着南宫明离去的背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饶天意如此,半点也不遂人心。历朝之过,君王之眚,民心不向,江山易主,周而复始,何去何从?”
他把书卷放在桌上,散开的书卷,露出边角的一行字:陆渊已至,诸般皆妥,圣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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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靠在栏杆上,迎着夜晚的凉风,望着河畔的风景,感慨万千。
此刻他身处酒楼,身后是一桌佳肴,可他没有半点胃口。
他身无分文,捉襟见肘,可付不起这一桌佳肴,请客的是清寒。
“师兄没胃口吗?”清寒走了过来,站在明哲身旁。
明哲长叹一气,“小清寒,你这么做让我很为难啊!”
清寒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为难的?师兄请客,清寒付钱,不是理所当然吗?”
明哲讪讪一笑,“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为难。身为师兄,却要依靠师妹资助,我还有什么脸面?”
清寒笑靥如花,“清寒不介意啊!”
明哲默默摇了摇头,清寒越是这般,他心里越难接受,“我何时才不会为钱发愁?”
“师兄缺钱吗?”清寒冒出小脑袋,在明哲面前晃悠。
明哲苦涩一笑,叹气道:“你觉得我像有钱人的样子吗?可笑的是,我身边的人都比我有钱。韵儿是相府千金,诗瑶是绥安郡主,槐序是安阳公主,祈是水月寨的巫女,你是听雨阁阁主。”
“师兄有什么自卑的?我们身份越是不凡,不更衬托师兄身世非凡?”清寒打趣道。
明哲自嘲道:“少拿我打趣了,我不过是一介读书人,命途多舛,何来身世非凡?”
晚风扑面,青山隐去,点点星光,在黑夜中更觉微茫;繁华闹市,行人夜游,欢庆和睦,灯火通明之景;河畔竹影,残风摇曳,微波荡漾,船泊河岸,任去自如。
“非鸿鹄之向,愿海清河晏;无凌云之志,望国泰民安。怀乡愁以寄云间,目桑梓而启日下。登斯楼以四望兮,碧水之长流;处彼岸而反顾兮,翠竹之繁秀;闻兹地以纵观兮,清风之抚留;目其虚而仰视兮,浮云之出岫。”
“师兄不愧是才子!”清寒夸赞道:“出口成章,临楼赋诗,辞藻华丽,行文流水。”
明哲深吸一口气,“小清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明哲不让她说,她偏要说:“清寒说错话了吗?师兄师从儒圣,赋诗作序,信手拈来。”
明哲垮着一张脸,望着她,“你这话中有话吧?”
清寒矢口否认,“清寒只是实话实说,别无他意!”
明哲一脸不信,“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清寒还在装糊涂,“师兄此话何意?”
明哲冷冷道:“别以为你请客,我就不会揍你。刚才在河畔,你下手可不讲一点情面。”
清寒有些不好意思,“一点小事而已,师兄不会记仇吧?”
“我记不记仇,这不取决于你吗?”明哲挑了挑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若说实话,我便既往不咎;你若想敷衍了事,我也无所谓,反正到最后难受不是我。”
清寒鼓气道:“师兄明知故问!”
明哲伸出手,感受风的轻柔,“明知故问的是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是你,不觉得好笑吗?”
既然明哲把话挑明了,那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清寒就是看不惯嘛!有一个就算了嘛,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师兄到底还有几个!”
明哲笑而不语,急得清寒直跺脚,“师兄!”
明哲痴笑道:“七窍玲珑,明面一套,背地一套,果真名不虚传!”
清寒正欲开口,却被明哲叫住:“别急着开口,听我讲一个故事,不会太长,不会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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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和若辰游历至一处古村,恰逢喜宴,万人空巷。
本着来者皆是客的道理,村民热情邀请,清寒和若辰却之不恭,见证了这场婚礼。
新郎和新娘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到场的宾客纷纷道喜。本是一场喜宴,若辰却注意到新郎牵着新娘的红线,脸上看不出一丝欢喜,直到一位青衣女子的出现,才让他眼前一亮,但他不敢多看,只是一眼而过。
若辰将此事告诉了清寒,两人皆觉得此事不简单,便找上了这位青衣女子。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在青衣女子的叙述中,往事的画卷徐徐展开。
我是个孤儿,以采药为生。那天我上山采药,突然下起暴雨。不知所措的我躲在山上道观的屋檐下,等雨停,恍然看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身着白衣道袍,撑着伞朝我走来,说要送我回家,那一刻我已陷入他那对深邃的眼眸中,心里一阵悸动。
他一把我拉入伞下。我得知他是山上的道士,下山买药归来。他把伞送给了我,一个人回去了。我愣在原地,在屋檐下目送他离去。后来我采药卖钱,买了一盒桂花糕去山上和他道谢,他也很开心地收下了。我和他走在山路上,像是孩子一样嬉戏,直至日落,他送我下山。
之后我总去给他送东西,不论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他也都会很开心地收下。每次他都送我下山,我们一起骑着马,一起在山间游玩。记得我送给他马具的时候,他特别开心,他俯在我耳畔说会一直保护我。
这天突然下起暴雨,我住的茅屋被雨淋得破烂,于是我决定去山上当一个道姑,这样就能永远陪着他了。我带着他送给我的伞,还有为数不多的家产上山当了道姑。但他好像不在,另一个道长再三问我是不是想好了要当道姑,当了道姑后,便要斩断红尘。我没有顾虑太多,只觉这样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于是就换了一身素装,成了一名道姑。之后的日子,每天都能遇见他,他还是原来的样子,总是和我嬉闹,但我发现他最近老是下山,而且越来越频繁,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胭脂水粉,我开心极了。
这天夜晚,他从山下回来,敲我房门,要送给我一个胭脂,说这是最新款的,女孩子用了特别漂亮。我心里高兴极了,但嘴上对他说,这样好像不太好,总是送我东西,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他说只管收着就好了。
离去前,他问我,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转身离去,我心里一阵悸动。
就这样过了三年。
这天他突然说要还俗,因为他和山下一个卖胭脂的姑娘私定了终身,并答应娶她,道长再三挽留,却也改变不了他的决意。他带着大家的祝福,收拾收拾就下山了。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眶渐渐湿润。原来三年前他喜欢的就不是我,他送我的胭脂只是为了讨好她,思念的人自然也不是我,想到这儿,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不久便传来他喜宴的消息,我假装下山游历,偶然赶上他们的喜宴。
他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神不在我身上停留。他还是一身白衣如旧,依附在他身旁的佳人有如花的颜容。她问他我是谁,他说是以前在山上当道士的时候的一位同门。
身边的佳人没有过多怀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此时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们很是般配,但我还是想上前问他,是不是我送的马具不够好看,是不是那天的桂花糕我没捂热,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连自己的承诺都可以随意收回。
好想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白皙的侧脸留一个唇印,再将往事轻歌慢诵,任旁人惊讶,可是我不能,只能强颜微笑,给了他们祝福,并把当年他送我的伞送给了他们,当作贺礼。
她独自在角落饮酒,除了清寒和若辰,没人注意到她。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泪如雨下。
后来她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从春天一直走到冬天,那个时候、那件事、那个人,就好像一场梦。而今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清寒同情她的遭遇,却无动于衷。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清寒恨不得大步上前,二话不说扇新郎几耳光,大骂他是一个负心汉。可若辰拦住了她,故事中的人不愿追究,他们身为故事外的人又能做什么?她送上了最美好的祝福,或许这便是有缘无分吧!
清寒和若辰没有过多停留,喝了一杯喜酒,便离开了宴席。
新郎敬酒的时候,蓦然抬首,看见了她离去的背影,但他什么都没说,眼神中的愧疚和伤感,只停留了短暂一刻,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只知他是一个负心汉,却不知背后的曲折。
我是一个道士,却爱上了一个经常上山采药的姑娘,她不知道我怕她发生危险,常常在远处保护她。
那天突然下起暴雨,我见她没带伞,连忙寻伞去接她。我一袭白衣,见她檐下避雨,把她拉入伞下,送她回家。她面色绯红,眼里闪着光,那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动人的眼神。
我把伞送给了她,独自一人回了山上。后来她到观中送来一盒桂花糕与我道谢,为表感激我送她下山。我和她走在山路上,她一直专心倾听我说的话。之后她总来观里找我,还送我不同的礼物,每次我都会收下,和她一起聊天,送她下山。
我们一起骑马游玩,记得有一次她送我一具马鞍,那天我很开心,把她拥入怀中,俯在她耳畔许道,我会一直保护她。原本心中定了还俗的念想,却不想这天下暴雨,我的一位道友告诉我,有位姑娘在观中当了道姑,她一身素衣,看见我后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我心中忧郁万千,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为了我才来道观当了道姑。
还像原来那样,我们每天都有很多话聊,为了讨她欢心,我每次都会从山下挑一盒胭脂回来送她,她也都会很开心地收下。这天晚上我挑了一个非常贵重的胭脂给她送了过去,她怕被人看见了不好,我说只管收着就好,顺带问她,你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深思细量,我却没等她回复,便离开了。
就这样过去了三年,一天我在山下胭脂摊挑选胭脂。卖胭脂的是一位姑娘,身着艳丽,我却没过多注意。不料天下起暴雨,我傍无伞具。姑娘见状便留我小坐,略饮薄茶,等雨后天晴再走不迟。半饮过后,头感昏沉,心中情起。翌日早上,姑娘给我看榻上落红,并要我负责,虽心中尽是愧疚与悲戚,但也不能推辞责任,免姑娘日后难见他人,那天晚上我一人楼中独饮,心中她的身影若隐若现,不敢再去与她相见。
后来我还俗与姑娘大喜当天,她一身青衣红唇,美得凄凉,我却不敢正眼看她,身旁佳人问我她是谁,我只轻声回了句,那是我的一个同门。这天她一个人在角落默默饮酒,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晚上,在红烛摇曳的房间里,佳人独坐红榻。我坐在桌边,抚摸她送我的马鞍,从袖中拿出那块温热的桂花糕送入嘴中,眼中湿润已久,心里想的却不是眼前人。(故事背景来源《剑网三》)
清寒和若辰走在路上,却寻不到那位姑娘的踪影,或许她心中已无念想,早已离去。
“你若让我动手,那该有多好!”
“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把新郎打了,成何体统?别忘了,我只是客!既然是客人,那就应该做好客人的本分!”
“我替她打抱不平不行吗?”
“做人做事,要讲究分寸,注意场合,既然人家不愿追究,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道理多,我说不过你!”清寒先行一步。
若辰摇了摇头,“你啊!”
此事不久,若辰和清寒分道扬镳了,不是不合,而是若辰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陪清寒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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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提这事干嘛?”清寒问。
“旧事重提,或有不同的感慨。”
清寒幽怨道:“有什么可感慨的?当年若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教训他一顿!”
“别那么冲动,万一不是人家的错,你可不就是冤枉好人了?”
清寒不服气道:“这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还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一声不吭把姑娘抛弃了,这难道不是始乱终弃吗?”
明哲惊了一下,急忙安抚道:“莫气,淡定!”他转念一想,似乎哪里不对劲,“你关注的不应该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外的人,你怎么知道若辰是我?”
清寒顿时哑了,脸上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